風，還在猶豫（外三首）

◎楊家香

斜依著正房的小耳房

被歲月，扒去了半邊頂

七十歲的女人

被生活，蠶食了健康

陽光，在正午時趕進破洞

天眼般，探望著長期臥床的女人

把破屋頂整個掀開

讓女人每天多享受一些陽光的溫暖

把破屋頂遮嚴了吧

讓不會挪窩的女人，可以避開頭頂的雨

對于問號般，反復在破頂上搖晃的枯草

風，還在猶豫

互聯網+醫療

豹子吃剩的，啯人，再咬我犒死你

男人罵罵咧咧

卻沒有要起身為到他家的人曳一下狗的意思

半坡上就汪汪喊著的汪星人

也沒有真要與造訪的客過不去的意思

天天就知道烤黃太陽

你媽病這長時間不送去瞧

那遠的路，咋送

路費錢都沒有，瞧病，咋瞧

隊長說兩聲，男人答三聲，汪星人喊四聲

建檔立卡貧困戶去醫院看病

只需出百分之十的醫藥費啊

到醫院里，先治療后付費

巡診醫生都來了嘛，直接給他媽看病得了

和這種人講國家政策，簡直對牛彈琴

扶貧隊員和生產隊長各執一詞

都想使出把牛角掰伸的力

任來客多少唇槍舌劍

烤太陽的男人依然撫摸著身邊的狗狗

超然如屁股下面坐著的石頭

對于那位，他和狗狗一起嫌棄的女人

仿佛是來客的母親

落在女人心口的不只有聽診器

還有小張醫生的雙手，和她眼睛里晶瑩的淚水

你媽媽太虛弱了，買點肉食給她好好調理

小張醫生把錢包掏得不剩一毛錢

再敢把錢拿去打酒喝你遭天打雷劈

再敢這樣虐待你媽，我送你坐大牢

生產隊長邊罵邊到這家人的房子里鋪床

等隊長把女人背進了女人掙下的房子里

小張醫生和李護士一起連接導聯

打開平板電腦，十分鐘后

州、縣、鄉、村衛生室四方互動的遠程會診會

醫生們同時聽到了這個粗糙得老繭般

落在大山皺紋里的女人心臟跳動的聲音

扶貧搬遷戶

鞋子不能擺放到米缸蓋上

鞋子，要放到臥室里，或者放到鞋柜里

衣裳也不能丟到飯桌上

要放到衣柜里，衣柜里已經有衣架

客廳是接待客人和自己平時休息的地方

客廳只擺電視、沙發、茶幾這些

比如說，我來你家走親戚

看到你家很整潔，我來了，會感到很舒適

相同的話，每天都在重復

整個國慶節假期，小雪都在扶貧聯系戶的新家里度過

一直在幫助這家人適應新家的環境

教他們區分臥室、客廳、廚房、衛生間的不同用途

全新的新家里

小雪一直反客為主，帶幼兒園的孩子般

教家里人洗臉、刷牙、洗衣做飯

教家里人開關電視

在電磁爐開關上粘貼他們能夠懂的標識

若干次，把家里人叫進衛生間，教他們

便后，記得按水箱的水沖蹲坑

便后，記得洗手

已經有幾棵移栽的老樹，水土不服

枯死在安置區的綠化帶內

從僅有雞犬之聲的深山

到晝夜車水馬龍的縣城

小雪為聯系戶買衣柜沙發，買電視炊具，

以及洗衣粉洗潔精，笤帚拖把

小雪扔了他家的

和墊棉絞纏為一體絲絲縷縷麻線般的鋪蓋卷

以及有幫無底的鞋子，有領無袖的衣裳

但對于骨髓里，錢買不來，手扔不掉的

世襲遺傳的，日常生活的細枝末節

小雪只能，和在手術臺上一樣

一點點，從他們的骨頭縫里摳

一點點，在他們的心田里耕植

扶貧路上

送農肥、送果苗、送雞苗

扶貧點適宜的都一次次往山里送

農作物在長，小雞小豬也在長

買雞蛋、買百合、買核桃

甚至買蕎面、大白蕓豆

扶貧點土地上能出產的農副產品

州醫院都一次次往回拉

州醫院人和扶貧點人的灶臺上

飄出的香味，經常是一樣

扶貧點的百合熟了

決不能讓群眾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百合爛在地里

買百合，是院黨委會上決定的一個議題

扶貧點的核桃曬干了

國慶節前，要把扶貧點的核桃買了

買核桃，是院黨委會上決定的另一個議題

人多力量大，州醫院人人均一份

扶貧點當季的產品也就銷完了

捐款，購買農副產品，駐村扶貧

早已是醫療以外的重點工作了

在一次次的循環往返中噓寒問暖

在一次次聊家長里短后，修橋，補路

起房建屋，為村小學建球場

送衣服被蓋，送學習用品

扶貧路上，扶貧點人能想到的

州醫院人送去了

扶貧點人想不到的

州醫院人，也送去了

上一次送去的

是給村衛生室的一些藥品

醫療設備，遠程分級診療設備。互聯網上

州醫院的專家直接為扶貧點的群眾開處方

扶貧路上，這一次送去的

是給扶貧點村完小的23臺計算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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