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
家里的晚秋蠶養完了,父親計劃著進城來玩玩。“給你媽買雙皮鞋,我自己也買件衣服。”父親在電話里說。賣了蠶繭,父親的語氣里透著奢侈的喜悅。
“柿子熟了,想不想吃?”父親問。我說想。其實,我也只是隨便說說。街上的水果一茬接一茬,桃子走了有鴨梨,現在蘋果、橘子已大量上市。這些水果,都比柿子好吃。
但父親把我的話當真了,很認真地給我挑了六只柿子,然后扛著沉沉的米袋子上路了。米袋子里是剛脫粒的新米,他說要送來給我嘗嘗鮮。
父親途中轉了兩次車。他就那樣肩上扛著米袋子,手里拎著方便袋,上車,下車。又走過長長的街道,在川流的人群里,左沖右突。父親的額頭上有汗珠子滾下來嗎?我不知道。因為等我回到家,米袋子已立在客廳里了。六只紅紅的柿子,小燈籠似的,放置在桌面。
父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我回家,趕緊起身問:“累了吧?瞧,你愛吃的柿子。”他指指桌上,而后帶著萬分歉意說:“人老了,沒力氣了,再多,就拎不動了。”我的眼光落到父親頭上,那里,稀疏的頭發,已看不見黑的了。
父親不知我心里的感傷,兀自高興地告訴我家里的事:“水稻收了,蠶繭賣了個好價錢,圈里的豬也快能賣了。你喜歡的那只貓,生了小貓……”

說了一陣后,父親突然問我:“下午有空嗎?”
見我點點頭,父親高興地說:“那下午你陪我到街上去幫你媽媽買雙皮鞋。她辛苦了一輩子,都沒穿過好鞋子。”
我跟他逗趣:“你真的有錢?”父親忙不迭掏口袋,說:“真有錢,不信你看!”我看過去,也不過幾百塊錢的樣子,父親卻像擁有了一筆巨大的財富似的。
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酸酸的,我轉身去吃柿子,裝作萬分歡喜的樣子。父親在一邊看著樂了,很得意地說:
“這都是我和你媽挑了又挑,挑最大最紅的帶過來的。怕被撞壞了,就把它們放在韭菜里,一路上,我袋子不離手。你看,它們的皮,一點兒也沒破吧?”
的確是,它們薄薄的皮,撐著飽滿的果肉,像幼孩的皮膚,輕彈即破,卻硬是連一點兒褶皺也沒有。
想大街上南來北往的人群里,父親佝僂著腰,扛著沉沉的米袋子,一邊卻要護著手里的方便袋。沒有誰知道,父親手里小心護著的,不過是要帶給他女兒吃的六只柿子。
成文脈絡
賣了蠶繭,父親計劃進城,打電話問“我”想不想吃柿子→“我”隨口說“想”,父親便扛著一袋剛脫粒的新米、拎著六只紅柿子進了城→父親見到“我”,高興地說著家里的事,“我”卻因父親的白發心生傷感→看到那沒有一絲褶皺的柿子,“我”想到父親如何在南來北往的人群里小心護住六只柿子,心中無比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