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威：巖壁上的探險勇者

陳皓

2019年2月25日，第91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華裔導演金國威夫婦憑借電影《徒手攀巖》獲得最佳紀錄長片獎。該片真實記錄了冒險家艾力克斯·霍諾德徒手攀巖登上國家公園3000英尺酋長巖的壯舉，堪稱“攀登界的成功登月”，成為體育界最偉大的成就之一，鏡頭奇詭壯美，故事扣人心弦。

金國威不只是成功的紀錄片導演，還是世界級攀巖高手、冒險家、探險攝影師。他是美國《國家地理雜志》的御用極限攝影師，其極富瘋狂而又驚險的傳奇故事，在各種“挑戰不可能”中挑戰極限，收獲愛情，人生的極限也一次次被改寫，毫不遜色于《徒手攀巖》的主人公艾力克斯·霍諾德。

學霸涉足攀巖，追求探險夢

金國威，1973年10月12日出生于美國明尼蘇達州，父親是溫州人，母親是哈爾濱人，上世紀60年代移民到美國，在當地大學擔任圖書管理員。

金國威從小彈鋼琴，拉小提琴，練武術，學游泳，喜滑雪，愛閱讀，參加各種比賽，經受的教育跟中國傳統式家庭教育并無二致。按國內的說法，他是個超級學霸，以全A的成績高中畢業，精通中文和英文，大學讀的是頂尖的明尼蘇達州私立文理學院，主修國際關系、法律和亞洲文化研究。金國威如此懂事和優秀，一直是父母的驕傲。父母望子成龍，原本期許他成為一名律師、醫生或是商人，假以時日成名成家。

12歲時，金國威與家人去美國冰川國家公園度假，幼小的心靈被美如畫卷的山峰深深震撼，不能忘懷。大學期間，金國威迷上了攀巖運動，并激起他更為驚險的探險夢。

大學畢業，金國威干脆開著一輛二手面包車，天天在美國國家公園里登山、攀巖和滑雪。他住在自己的面包車里，白天兼職做餐廳服務生、為私宅屋頂鏟雪、當戶外向導，做一切能找到的活，只為實現探險夢。

金國威整天探險搏命，把自己弄得像個“邋遢鬼”，傷透了父母的心，但他心中的探險夢一直是他人生的方向，無法按照父母的意愿去從事所謂的精英職業。有一次，拗不過兒子，母親只好做出讓步，悲壯地跟他說：“追求探險夢，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承諾絕不能讓‘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能死在我的前面。”

金國威當即把右手放在左胸前，答應母親：“我向媽媽鄭重承諾，你的金兒子，無論遇到何種風險，生命大于天！”自此，他為信守承諾，盡量不去挑戰太高太陡的山峰，同時用一次次戰績向父母證明自己追求的價值。

兼職探險攝影，成為電影人

20多歲時，金國威結識同為攀巖愛好者的布萊迪·羅賓遜，兩人常常一起攀巖。一次，他們在山頂露營，金國威清晨醒來，完全沒有預料，突然迎來驚艷的日出，趕緊抓起相機，拍下同伴正在熟睡的照片。正是這張無意中拍攝的照片，被一家公司看中，以500美元的價格買下，金國威第一次發現攝影的魅力和價值。

早在1998年，金國威25歲時，再次和同伴羅賓遜一道組織有生以來第一次國際攀巖探險活動，他們前往巴基斯坦喀喇昆侖山脈，完成了花崗巖尖頂的首攀。

這一次，金國威對攀登世界上最偏遠崎嶇的山脈之一，感覺新奇而又刺激，全然顧不得那些不斷掉落并砸在身上的巖石和冰塊，攀登著充滿未知的新路線，用相機全程記錄下來，真是太爽了。拍攝的照片很快出現在各大戶外公司的海報上，讓他一下子爆紅，從此加入探險攝影師生涯。

金國威一舉成名，并引起登山傳奇人物康拉德·安克爾的注意，后者幫助他在2001年獲得一大筆資金贊助。次年，他接受康拉德邀請，同加侖·羅威爾、里克·里奇韋等4人一起在西藏偏遠的羌塘高原上進行無支援探險。

2003年4月，他們的故事登載在《國家地理》雜志上，金國威精彩絕倫的照片獲得廣泛關注。他媽媽來到華盛頓，看到兒子和康拉德、里克在格羅夫納禮堂演講，入口處陳列著他們的照片和故事，慢慢地理解了兒子的選擇。

母親不幸去世后，金國威將挑戰梅魯峰列入攀登計劃。2008年，35歲的金國威和多年的登山搭檔第一次挑戰梅魯峰。

梅魯峰在印度佛經里也被譯作須彌山，海拔21850英尺，頂端1500英尺幾乎完全是花崗巖的垂直懸崖峭壁，是喜馬拉雅山脈少數幾個未被征服的山峰之一，被國際職業登山家視為終極考驗。“鯊魚鰭”是梅魯的最高峰，更是在攀登者心中投射出“致命的誘惑”。

他們每人身背200多磅的行李前進，攀登進行到第16天時，被暴風雪困在離頂峰僅有150米的距離。他們在持續的等待中幾乎陷入彈盡糧絕的險境，身體十分虛弱。考慮到天氣嚴寒，沒有食物補給，身體無法產生熱量，不能把熱量輸送到四肢，手指或腳趾就會凍掉。尤其是下山至少得整整兩天時間，下降的過程也十分危險，很多前人就是在下降過程中喪命的，權衡利弊，理性撤退。

下山后，金國威因身體極度虛弱，坐了整整兩周的輪椅。之后不久，其中一位搭檔在一次滑雪商業拍攝中意外墜崖，受傷嚴重，幾乎成了植物人。金國威接替他的商業攝影工作，在一場大規模的雪崩中險些喪命，沖頂梅魯峰的計劃再次擱淺。

隨著老搭檔逐漸康復，金國威重燃挑戰梅魯峰的信心。2011年，金國威和康拉德、雷納3人再次抵達梅魯峰，眼看勝利在望時，各種考驗又紛至沓來。巖壁的裂縫差點兒要了3人的命，懸掛幾千米巖壁上的帳篷支架在大風中斷裂，雷納在暴風雪中昏迷不醒，金國威和康拉德面臨艱難抉擇，一夜無眠。

天道酬勤，第二天風停了、雪止了，雷納狀況也在好轉起來。金國威和康拉德用膠帶纏好支架，輪流開路繼續攀爬，200米，100米，50米……1天后，他們成功登頂，終于征服全世界極限登山愛好者的終極目標——梅魯峰“鯊魚鰭”，3人喜極而泣。

金國威和伊麗莎白·柴·瓦沙瑞莉聯合執導和制作了90分鐘的紀錄片《攀登梅魯峰》，正是在這次共同合作并肩作戰中，擦出愛的火花，他們于2013年喜結良緣。

伊麗莎白·柴·瓦沙瑞莉的父親是匈牙利移民，母親是中國香港移民，有著一半中國血統的她，畢業于普林斯頓大學比較文學專業，是著名的美國紀錄片導演兼制片人，同樣熱愛探險。兩人珠聯璧合，婚后夫唱婦隨，伉儷情深。

2015年初，紀錄影片《攀登梅魯峰》上映，一舉獲得第31屆圣丹斯電影節觀眾選擇獎，金國威的職業生涯再次被改寫，因此增加了電影人一項。

執導《徒手攀巖》，捧得奧斯卡

美國加州國家公園的酋長巖，因其長得像個發號施令的印第安酋長而得名。它是全球攀登界最有影響力的巨石，這塊巨型灰黑色花崗巖大石，最高的垂直落差超過3000英尺，被稱為“攀巖宇宙中心”，作為世界范圍內最富盛名的大巖壁之一，酋長巖是許多攀登者心中無可取代的神圣高地。

一般攀巖高手在有保護的情況下，要花三到五天的時間才能攀爬上去，而一個名叫艾力克斯·霍諾德的美國小伙竟要無保護徒手攀登酋長巖，不禁讓人后背發涼，頭皮發麻。

徒手攀巖屬于攀巖的一種形式，一種戶外的極限運動，是指攀登者不借助任何輔助工具，所有的裝備只有登山鞋和石灰粉，完全依靠四肢，利用巖石上的裂縫、洞穴、突起等天然構造，徒手攀登陡峭巖壁的運動，具有極大危險性，名列世界十大危險運動之列。

艾力克斯·霍諾德生于1985年，是徒手攀巖界的高手。金國威和艾力克斯是朋友，作為攝影師，已經跟拍他將近10年，相互之間建立了非常信任的關系，兩個為攀巖而生的戰友，最終達成默契，拍攝《徒手攀巖》。

金國威夫婦知道，艾力克斯為此野心勃勃的挑戰已經醞釀8年，各項準備工作周密細致，成竹在胸，但還是對拍攝計劃付諸實施心存猶豫，生怕拍攝過程會引起艾力克斯分心而導致其失手。為萬無一失，金國威夫婦挑選的整個劇組人員不僅人人身懷絕技，且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專業攀巖選手。

金國威帶領拍攝組提前到達酋長巖頂部架好機位，把器材事先固定在懸崖上。除了動用無人機和直升機之外，還有8名攝影師早早守候在巖壁各處，他們背負著幾十斤重的攝影器材和攀登裝備掛在半空中，隨時準備去捕捉艾歷克斯攀巖時的微小細節。

2017年6月3日天剛蒙蒙亮，萬事俱備，在寸草不生的花崗巖山上遠遠出現了一個小紅點，那是艾力克斯在斧劈刀削般的光滑巖壁上艱難地攀登著。高空中的攝影師隨著艾歷克斯一起上升，在整個拍攝過程中，金國威和他的劇組人員都遠遠觀察著艾歷克斯，不能喊開拍或停止，唯恐給登山者造成壓力。9點28分，艾力克斯到達山頂，總共才花了3個小時56分鐘。艾歷克斯完成了攀登界的“成功登月”般的壯舉，創造了體育界最偉大的成就之一。

導演金國威和妻子伊麗莎白·柴·瓦沙瑞莉及其攝制團隊，冒著生命危險全程拍下了這個巖壁上的瘋狂舞者徒手征服酋長巖過程，此后又用了807天將《徒手攀巖》制作完成。全長100分鐘的紀錄電影中，前80分鐘是在講述艾歷克斯的準備過程。

紀錄影片的最后20分鐘，分明可以看到昆蟲般大小的艾力克斯，在近90度如玻璃般平滑的巨大酋長巖峭壁上，一點點向上挪動，有時他用手指摳住石頭中近乎不存在的丁點縫隙，有時他把手臂深深插入巖縫，以摩擦力推動著自己一點點向上“蹭”去。每一秒都是在與死神搏弈，觀眾在影片極度緊張刺激中，一起見證艾力克斯登頂酋長巖驚心動魄的奇跡。

金國威夫婦及其團隊和攀巖奇人艾力克斯·霍諾德的極致追求，共同創造了神話，《徒手攀巖》因其故事扣人心弦，鏡頭奇詭壯美，獲得英國影藝學院最佳紀錄片獎，最終一舉捧得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