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亞?洛爾卡戲劇中的人物意象解讀

梅博雅

摘要：當被問及戲劇中的人物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一個象征符號”時，西班牙著名劇作家加西亞·洛爾卡說：“盡管他的每個人物都是真實的，但每個人都代表著一種象征。”由此可見，洛爾卡劇中的人物本身就是一種象征、一種隱喻，同時包含著他真實的情感，傳達著對人類命運的思考。本文選取加西亞·洛爾卡戲劇中最具代表性的三位人物：萊奧納多、葉爾瑪和馬麗亞。分析洛爾卡戲劇中人物意象所包含的象征主義特征，探討他對當時西班牙人民所面臨的生存困境問題的思考。

關鍵詞：加西亞·洛爾卡;戲劇人物;意象

意象，往往是一個作家全部思想和情感的凝結。通過凝結的意象，我們可以窺見作者內蘊的思想，探尋到隱藏在文字背后作者隱秘的感情。意象的暗示性對于描繪其作品主人公的悲劇命運、抒發其強烈的感情以及表達對生命存在的體驗有著重要作用。洛爾卡的最終目的不是復制生活的語言和活動，而要通過戲劇中人物之間的相互關系，揭示或暗示內在生活的真相。從梅特林克那里，加西亞·洛爾卡汲取了很多關于情節和舞臺技巧的想法，梅特林克的抒情風格、寓言的運用以及對死亡的關注都激發了他的感性，吸引了他戲劇創作的熱情。但在人物意象刻畫方面，洛爾卡比梅特林克表現更突出。

一、萊奧納多

《血的婚禮》中的人物大部分都無姓無名，存在于他們之間的只有一些象征性的稱呼，洛爾卡通過他們與對方的關系為他們命名。而萊奧納多是劇中唯一一個擁有自己名字的人，他名字的本意就是“獅子”。他身上散發著雄性荷爾蒙的魅力，這使新娘愿意冒險和他在一起。可以說，萊奧納多是導致整部悲劇的根本原因。他打破了本該如期舉行的婚禮，點燃了新娘內心欲望的火把，使她不得不跟隨著他的腳步一直前行，如果沒有萊奧納多，就不會有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第三幕第一場，洛爾卡借萊奧納多之口揭示了他所代表著的那種無法壓抑的情欲：白銀的簪子/使我的血變成黑色/我的夢中/便充滿野草的肌體/我沒有過錯/過錯來自大地/還有你的胸脯和發辮/洋溢的那股氣息。（1）正是這股來自大地的無法克制的力量，使新娘義無反顧地從婚禮逃跑，追隨著萊奧納多，而最后萊奧納多的悲劇結局也暗示了這種欲望終究不會被滿足，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只留下那些沒有名也沒有姓的西班牙農村婦女，繼續忍受那充滿著苦難和死氣沉沉的生活。

二、葉爾瑪

在青少年時期，加西亞·洛爾卡就以散文、詩歌和戲劇的形式，描寫安達盧西亞農村婦女的悲慘生活境遇，她們成長在種種的禁錮下，婚姻、家庭代表著她們的一切。在農村婦女嚴格受到限制的生活中，洛爾卡看到了她們為超越宗教習俗而斗爭;看到了當本能被壓抑、自然情感被否定時會發生什么。葉爾瑪在戲劇的開頭說，“男人們有另外的生活：牲畜、樹木、聊天，而我們女人只有生孩子，養孩子。”（2）正是這種固有的思維傳統加深了葉爾瑪對孩子的執念，生孩子是她作為一名女性觀念中最重要的事，她在父權制的環境下長大，從小父親對她的教導也是照顧家庭、順從丈夫、完成生兒育女的責任。但這個想法在她的丈夫胡安那里完全行不通，胡安并不愿意承擔撫養孩子的責任，他幼稚又膽小，只想每天做著重復單調的工作，他不認為生活中沒有孩子是枯燥無味的，相反，他適應了這種生活，也不愿做出任何改變。葉爾瑪從小接受的教育促使她必須成為一位母親，但丈夫胡安又不愿妥協，這種矛盾又痛苦的思想一直深深扎根于葉爾瑪的思想里，直到最后忍無可忍。洛爾卡通過葉爾瑪創作了一幅西班牙受壓迫的婦女肖像圖，以此對傳統社會及其對待婦女的方式進行控訴。

《葉爾瑪》的故事圍繞著同名主人公展開。葉爾瑪（Yerma），意為貧瘠的土地，暗示了她不能生育的結局。這部戲劇的開頭和結尾有著相互照應的關系，形成一種環形的封閉結構，暗示著葉爾瑪悲劇命運的無限循環、無法解脫。葉爾瑪接受了社會的傳統期望，接受了一樁包辦婚姻，最初她帶著喜悅，帶著對新生活的期待踏入婚姻的殿堂，她沒有與自己的同類格格不入，對社會賦予她的責任都一一服從，她努力維護家族的榮譽和對丈夫的責任感，但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孩子，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去，她想要孩子的欲望一天天地增強，但她也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這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葉爾瑪的丈夫并不接受她必須要生兒育女的觀點，在胡安的眼里，人唯一的活動就是勞動、不停地勞動，他希望葉爾瑪也成為終日勞作而不問世事的人，出門到田地里勞作，回到家睡覺，這是胡安認為理想的生活。而葉爾瑪并不認同，她希望家里其樂融融、兒孫滿堂，希望為了養育孩子們而忙碌，而不是只有夜里冰冷的墻。葉爾瑪與胡安觀念的差異導致他們終究會走向悲劇的結局。葉爾瑪無法動搖丈夫的心，只有采用最極端的方式才能使她從不和諧的婚姻中解脫出來，作為一個西班牙農村的普通婦女，她沒辦法拋棄自己根深蒂固的封建觀念，她沒辦法去找另外的男人，和他們生一個孩子這些想法都是不道德的，不被社會允許的。她唯一能操縱的只剩下死亡，只有死亡才能使她解脫出來。

三、馬麗亞

葉爾瑪的鄰居馬麗亞也是一個有著象征意義的符號。馬麗亞是葉爾瑪夢想的化身，代表著基督的圣母馬麗亞，是一種母性光輝的象征。在天使報喜的時候，馬麗亞被加百列天使傳神的話，告訴她懷了圣子耶和華。與馬麗亞的對話強調葉爾瑪需要有一個她自己的孩子。但重要的不是孩子本身，而是一種感覺的完成，精神上的滿足，這支配著葉爾瑪的情感，她堅信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會使她產生滿足的感情。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依然無法懷孕，她的丈夫胡安依然每天重復做著相同的事情，每當葉爾瑪提起孩子時，都被胡安無情的打斷，久而久之，葉爾瑪的情緒漸漸失控。戲劇的最后，葉爾瑪殺了她的丈夫，結束了她對孩子的渴望。馬麗亞懷孕的經歷與葉爾瑪無法滿足的欲望相對立，馬麗亞的天真無知與葉爾瑪熟知育兒知識形成了諷刺的對立。《葉爾瑪》是直到高潮時刻才真正發生的戲，之前的劇情把葉爾瑪的悲傷層層堆積起來，直到她崩潰為止。戲劇的開篇，當胡安照常離開家去做日常工作后，葉爾瑪的鄰居馬麗亞來看她。當時的對話表現出葉爾瑪憂樂參半的情緒，她為自己的好朋友懷孕感到幸福，也對自己生孩子的希望仍有信心，但再次見到馬麗亞時，葉爾瑪形容自己像一把帶刺的灌木，毫無用處甚至可惡。此時，隨著絕望加劇葉爾瑪開始否定自己，否認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懷孕生子在葉爾瑪心中已經變得不可能。

加西亞·洛爾卡通過戲劇中各種不幸人物的塑造，傳達出他對當時西班牙社會以及西班牙農村婦女問題的關注與思考，他的戲劇刻畫了一個個充滿著情欲、飽含著真誠、追求真實欲望的人物，但不幸的是，他們越掙扎越絕望，最后都遭遇了無法擺脫的死亡命運。那些代表著真實情欲的人最終都死去，那些努力掙脫命運牢籠的西班牙農村婦女，經過一系列抗爭，陷入了更深的迫害之中，落入了更可悲的境地。他們的身上帶著一種詩意的傷感，經歷著反抗現實后的絕望，他們不甘于受社會的束縛，努力掙脫命運的枷鎖，想要順從自己的本意去生活，但最終的結局卻都是悲劇。

注釋：

[西]費德里科·加西亞·洛爾卡.血的婚禮：加西亞洛爾卡詩歌戲劇精選[M].趙振江譯.外國文學出版社，1994：313.

[西]費德里科·加西亞·洛爾卡.血的婚禮：加西亞洛爾卡詩歌戲劇精選[M].趙振江譯.外國文學出版社，1994：355.

參考文獻：

[1]Leslie Stainton.Lorca：A Dream of Life[M].New York：Farrar Straus Groux.2000：198.

[2][西]費德里科·加西亞·洛爾卡.血的婚禮：加西亞洛爾卡詩歌戲劇精選[M].趙振江譯.外國文學出版社，1994.

[3][西]費德里科·加西亞·洛爾卡.洛爾卡戲劇選[M].趙振江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