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葦琴
摘要:塞繆爾·貝克特是荒誕派戲劇的代表人物。當提到貝克特時,也許我們只能想到他的成名作《等待戈多》,殊不知其對小說的投入更多。長篇小說《莫菲》是其寫的第一部小說,充滿對二戰后西方社會中人類生存困境的深入思考。本文運用福柯的話語權利理論,透過主人公莫菲及其好友恩東先生在精神病院的所見所聞,旨在對小說中的規訓權利進行解讀,以期在此基礎上對貝克特的小說及戲劇有更深入的理解和更敏銳的洞見。
關鍵詞:莫菲;恩東;福柯;話語權利;自我救贖
一、引言
(一)貝克特其人及小說《莫菲》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塞繆爾·貝克特是20世紀文壇和戲劇界的一顆璀璨的“明星”。對于關注和熱愛貝克特的學者而言,要想進入他給我們創造的“荒誕”世界,《莫菲》是繞不開的必讀小說。
長篇小說《莫菲》主要講述的是一個破落知識分子莫菲,由于對社會現實不滿而拒絕任何工作。在其尋求理想生活的冒險經歷和思想演變過程中,他最終在馬德林精神病院中找到一份看護精神病人的差事。在那里他認識了好友恩東,與恩東下完棋后的一天,因恩東的無視,他選擇打開煤氣在自己的房間中結束生命。
(二)福柯的權利話語理論
福柯權利話語理論首次出版于其著作《權利/知識》一書中。福柯認為個別話語在形成過程中,會出現一些規則來界定這個領域的相關對象,從而構建起基本概念。這一話語組構中的規則組合,就形成話語的組構系統。在此系統背后,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性質。福柯本人的《瘋狂史》之所以不遺余力要說明瘋癲和精神病人是被統治意識形態排斥在外的“異端”話語,就是話語理論的一個絕好腳注。
與話語理論密切相關的是福柯的權利理論,在福柯看來,權利是檔案的負面的社會政治現實,是一種無處不在,無法擺脫的社會罪惡。權利的發展不旨在建立和肯定一個自由的主題,而是制造一種與日俱增的奴性,屈從它的狂暴本能。福柯的這一觀點,顯然具有強烈的批判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性質。
本文從話語權利出發,通過對小說中精神病院對病人的規訓和凝視,分析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下權利機制對人類的控制,昭示人類的生存困境。
二、話語權利控制下的恩東
在貝克特刻畫的主人公莫菲進入精神病院后,幫著做屬于他朋友提克彭尼打雜的那份活。他不能粗心大意,時刻不能忘記閉上嘴巴。因為這家精神病院的仁慈是個性化的,是隱秘的。精神病患者在這里接受的治療是非人般的,他們只能選擇接受或者死亡。而當病人有死亡征兆的時候也會被醫生貼上“標簽”。這種標簽性的診斷,使得話語權利得以在這一機制中實現。這些意味著權利的“標簽”既是一種監視目光,又試圖在這目光中尋求規范化裁決、定性、分類。
“標簽”就是“羊皮紙上的”(或者說是警告牌上的)病人。在這家醫院中,一旦發現病人有嚴重的自殺傾向,就要把病人登記在羊皮紙上。判斷或者說診斷病人有自殺傾向的依據可以是病人發出的威脅,也可以僅僅是其行為的指向。然后就在標簽上簽上病人的名字,詳細注明病人表示要自殺的場合,以及企圖自殺的形式。這樣,就完成了對一個病人的詳細的記載、書寫和描述。也就成功的將權利規訓中的人變為了“個案”,這種方法也維持了將權利系統運行下去的最有效支點,莫菲的好友恩東先生也上了牛皮紙。
在權利話語的規訓中,一個病人的話不足為信。所以病人沒有資格對自己進行評述,因為他是病人,即使他確定自己比醫生要更了解自己,而且這也是完全符合邏輯的。在精神病院這一權利機制中沒有什么是事實,除非得到了醫生的認可。病人的生死全然掌握在機制的運行范圍內,機制規定病人什么時候死,你就得什么時候死,不能早,不能晚。作為權力機制的一個運轉分支,精神病院中醫生的權利毋庸置疑。他們有權決定一位病人的生死。而病人就成了權利機制中無辜的受害者,任由別人宰割,這無異于監獄中的罪犯受到監禁的懲罰。將人類放到整個大的法律框架以及權力機制中,全人類都無異于恩東,受到無形的權利壓迫。
三、恩東的反抗和自我救贖
1978年福柯被派去伊朗做實地調查,當時剛剛發生了“黑色星期五事件”,他主要負責新聞采訪計劃。在巴黎的一座小鎮與反對派領袖交談的過程中,福柯認識了阿亞圖拉·霍梅尼。福柯開始分析霍梅尼這位近乎神話般的“人物”的作用:“沒有一位國家元首、沒有一位政治領袖在今天夸口能獲得如此個體化、如此強烈的愛戴,即使他們可以依仗本國的一切新聞媒體。”也達不到霍梅尼的影響力。因為霍梅尼什么都不說,除了“不”。霍梅尼的沉默正如抄寫員巴爾特比一樣,他重復著僅說的那句“我寧愿不”。而小說中的恩東也恰恰如霍梅尼一樣,在面對權利話語的壓制,他選擇沉默和漠視一切,讓讀者在閱讀他時感受到的是隱藏的恐怖暴力,一種無形的力量。
恩東先生是大家選出的整個精神病院最溫順的那個矮小的瘋子—他對窒息情有獨鐘。就這樣一個瘋子,在和莫菲的象棋對弈中,既不喊“將軍”也不給出別的哪怕一丁點的提示以說明他意識到自己攻破了對方的王。恩東不做任何反抗,無視任何事情,是他的天賦,是他自己獨有的意志。在與莫菲下棋的過程中,恩東的眼睛幾乎什么色彩都沒有,因為它的眼白。當他和恩東先生對弈完成,將恩東先生送到房間后,莫菲看到自己烙印在那雙看不見他的眼睛里,“莫菲先生看到恩東先生的最后一眼,也是莫菲沒被恩東先生看見。這也是莫菲看到莫菲的最后一眼。”在恩東先生視而不見的眼神中,莫菲先生是一個斑點。對于恩東來說莫菲只是精神病院機制中的一名看護人員,他是這個機制的代表。
恩東對于權利機制的反抗正是這種面無色眼無神的不反抗。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看。而這種對制度的拒絕體現著恩東的無能為力,也恰恰體現了他所具有的與阿亞圖拉·霍梅尼及抄寫員巴爾特比一樣的巨大的救贖潛能。恩東的什么都不做自然影響不到威脅不了整個機制的運作,但是他的潛能卻指向整個精神病治理體系或其背后的話語體系。讓莫菲這名在體系中的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在恩東眼中莫菲看到的只有他自己的影子。他的內心崩潰傷心,最后選擇了在一片混沌的煤氣中結束自己的生命。莫菲的自殺也意味著他所代表的整個話語機制的無功能性,反面也說明了恩東先生自我救贖的成功,在面對話語機制的控制下,只有以無視的狀態才能獲得自我。
四、結語
從福柯話語權利角度來看,莫菲是那個想要逃脫機制找尋自我的人。而當他進入精神病院找到屬于自己的工作時,他才關注意識到他的好友恩東先生是如何對機制進行懷疑和抗衡的。在以馬德林精神病院為代表的資本主義控制下的權利機制中,恩東對機制的不抵抗實際上是對這一制度最有力的反擊。看似在小說精神病院中的恩東,實則是對整個人類所在的大語境的昭示。恩東有著控制他行為的準則和規范,是由醫院這個大體質所控制。看似只有他們是被體制所束縛,實則人類的生存方式值得更深入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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