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震宇

14歲之前,我是一個事事都被安排好的幸福的孩子,爸爸媽媽在前方搭橋鋪路,為我在每一個拐角指明方向,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邁開大步,朝前走,一直走。因為一直那么順,我都沒有想過要自己去選擇什么,以為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沒有想到,我的第一次選擇,竟這樣猝不及防。
那年中考,我的成績非常優秀,同時被兩所學校錄取。一所高中在濟南,師資好,但要寄宿;一所高中在新泰,師資也不錯,爸媽可以租房,方便照顧我的衣食起居。在濟南的高中離家遠,住校不方便,家人不想讓我去,希望我上離家近的高中。爸媽一致決定要在我最關鍵的三年,即使勞累,也要奔波在家與單位的路上,為我做好堅實的后盾。
就這樣,當別人還在為在哪里上學而糾結煩惱時,我們一家已經開始計劃著去什么地方旅游、度假了……
可是,這一切計劃,被一紙診斷書毀了。
媽媽得了乳腺癌,原有的平靜一下子被打亂了。手術,化療,媽媽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癌癥幾乎等于死亡,那一瞬,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我要失去我的媽媽了。我不知道,家里如果沒有了媽媽的身影,沒有了媽媽的聲音,會是什么樣子。但我知道,一定很寂寞,很可怕!
當媽媽躺在病榻上,虛弱地對我說“對不起,兒子”時,我暗暗下了決心:我必須要長大了,雖然我不能分擔媽媽的痛苦,但我可以想辦法減輕她的痛苦。我不能讓媽媽再為我操心了,所以我決定,這次自己選擇我的人生拐角的方向,去濟南,去寄宿制高中讀書。這就意味著,我要走出我的舒適區,告別呵護庇佑我的爸爸媽媽。
其實更多的時候,折磨人的不是生活現實本身,而是對未來的不可預知。我不敢想未來會發生什么。我只能想我一定要管理好自己的生活,努力學習,用優異的成績回報媽媽,安慰她,讓她毫無后顧之憂地好好治療,不讓她的后半生再為我的生活和學習而焦慮。我知道羊尚且有跪乳之恩,烏鴉尚且有反哺之義,我已經不小了,不能永遠生活在媽媽的羽翼之下,貪戀溫暖、舒適與安逸。
我假裝一臉輕松,堅強地對媽媽說:“放心吧,我的選擇不會錯的,我會有一個別樣的人生的!福樓拜不是說了嗎,‘人的一生中,最光輝的一天并非是功成名就的那天,而是從悲嘆與絕望中產生對人生的挑戰,以勇敢邁向意志的那天。’而我的那一天來了,就讓我擁抱它吧!”我和媽媽緊緊擁抱,眼里都含著淚。
高中開學了,我報到后,整理好宿舍,其他同學的家長們陸陸續續離校了。我一個人,突然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環境,看著完全陌生的老師和同學,那一瞬間,自小就受到百般呵護、略微內向的我,完全慌了,但想起媽媽紅紅的眼圈、強忍的淚意、短促地轉身,以及化療后虛浮的步伐,我站在打飯的隊伍里,偷偷流下了眼淚。
一行淚是為媽媽流的,另一行淚是為我自己流的。我仿佛置身于黑暗里,不知道可以抓住誰的手。我會永遠銘記這一天,我精神上斷乳的一天!
我不后悔自己的選擇,我知道我總得要長大,總得要獨自面對自己,面對每一個拐角,做出選擇,并且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到底。想到這,忽然覺得自己好勇敢。我向著腦海中的媽媽堅定而強有力地揮手,我相信,她一定能感受到那份力量。
“拿出膽量來,那一吼聲是一切成功之母。”我反復在心里默念雨果寫的句子。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兩年的時間快要過去了。兩年里,我越來越從容,越來越成功地做出了各種選擇。兩年里,我信守我暗自許下的承諾,認真學習。高中的知識很難,我不畏懼,一個題一個題地攻克;周圍的同學臥虎藏龍,我默默地“見賢思齊”,努力不使自己落后;我自己洗衣服,打掃衛生。我相信,我在蛻變!我正在脫去那層稚嫩的羽衣,變得強大!
我等著,有一天,我要把面露幸福微笑的母親擁入我的胸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