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逆向春運”

馬慶斌 王婧

不再是“城到鄉、大城到小鎮”

“逆向春運”是近兩年春運期間出現的一個值得關注的經濟現象。之所以稱之為“逆向”是因為相比起以往的春運，如今的年輕人選擇將老家的父母和孩子接來自己工作的城市或其它大城市過春節，而不是傳統的“城到鄉、大城到小鎮”的方向。

2019年的數據顯示，從小城小鎮到京滬穗和一些省會城市過年的人數增加了兩倍以上，全國鐵路春運傳統高峰的反方向客流增加了9%左右，高于總體增速。“逆向春運”正在成為百姓過年團聚的新形式。

從經濟學和社會學的意義看，“逆向春運”是更有現代意義的一種春運形態。如果說傳統的回家過年是品味鄉愁，看望親人，感受家鄉的變化，那么，“逆向”就是老人、孩子從農村走向城市的一種開放式、進步式的新形式。借助這樣的機會，孩子們開拓了眼界，老人也能加深對在外打拼的子女的理解。親身體驗現代城市文明對他們的身心健康有著正面影響，可以看成是他們突破傳統束縛的一次“自我解放”。經濟學中常用效益和效用來分析人的行為，效益是做一件事情時進行的經濟成本分析，效用是做一項選擇所帶來的精神層面的收獲。“逆向春運”對于留守兒童和老人來說，無疑是具有經濟效用的。

“逆向春運”讓乘客錯峰出行，對于交通部門平衡運力，填補閑置運力資源有著重要作用。全年路網的滿負荷運輸不過40天左右，剩下的320天運力被閑置。因為春運的單向流動特點，春運期間鐵路的產能也有一半是浪費的，年前是返城的運力閑置，年后是回鄉的運力閑置。這些過剩產能由于“逆向春運”的出現而被重新利用。老百姓同樣不必把時間精力浪費在刷手機、托關系買票上，不必面對擁擠不堪的車廂，無需購買昂貴的全價機票，出行體驗更加舒適，出行成本卻大幅下降，獲得感明顯提升。

“小家”所在，“大家”所依

“逆向春運”的出現是幾個因素疊加的結果。曾經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常回家看看》，鼓勵年輕人多回家盡孝，就是以往回鄉探親圖景下的真實寫照。近年隨著經濟條件改善，老百姓收入提高，消費升級，大眾旅游井噴，“常出來走走”成了許多人的選擇。

現代交通工具和設施不斷完善，使得曾經需要翻山越嶺、長途跋涉的探親團圓之路變成了一種高速、舒適、安全、便捷的體驗。如今，我國鐵路網總長13萬公里，全球第二，高鐵總長2.9萬公里，全球第一。歷史上“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的景象已經不復存在，“四縱四橫”的高鐵網絡已經成型，未來還會加快構建“八縱八橫”的高鐵網絡，為老百姓出行提供必要的基礎條件。

在上述大背景下，中國傳統的“家”文化悄然發生了變化。原來的中國家庭大多為多子女家庭，有說法是“有父母的地方就有家”，所以一般情況下，在外地工作的兒女都會選擇過年返鄉團圓。計劃生育政策實施后，獨生子女增多，這批“80后”“90后”如今大多成長為職場主力軍，已在城市安家樂業，有許多人還生了“二孩”。所以很多父母只要有條件，都很愿意去子女所在的城市看看，甚至愿意和子女一起出國旅游。子女們漸漸成了家的核心，“小家”之所在，即“大家”之所依。

可見，“世界上最大規模的人類遷徙”依然存在，只是不再故土難離，家庭團圓有了新的選擇。這背后，何嘗不需要戶籍制度改革、住房改革、教育改革等社會變革作支撐？唯獨有了能公平、順暢流動到大城市且安家立業的下一代，才會有“逆向春運”的出現。

“逆向春運”需邁向“雙向春運”

城鎮化的本質是農村人口向城市轉移，即農村轉移人口市民化，與城鎮居民共享城市發展的成果。人口城鎮化不僅涉及農民工的就業、住房、醫療衛生、子女上學等一系列社會福利問題，而且涉及農村人口對城市的心理認同和城市人口對外來人員的認同問題。城鄉融合不僅是消除城鄉“二元結構”，實現基礎設施相通、公共服務共享、生產要素流動的過程，更是不斷減少或破除城鄉人口文化、語言、心理等方面障礙的過程。

當前，新一代農民工基本沒有從事過農業生產活動，受教育程度較高，對城市有較高的認同感，更接近于市民。他們對農業生產活動和農村生活缺乏興趣和感情，向往城市文明和城市生活方式，傾向于長期居住在城市，并有舉家遷移的傾向，為之不懈努力。

新生代農民工的父母大多是“60后”“70后”，相比他們的上一代，更愿意感受城市生活，也更理解子女的生活和想法，比較容易接受新的社交禮儀和新的城市生活體驗。他們鼓勵和支持子女不回農村，自己也被城市生活吸引，向往成為市民，這無疑會加速我國的城鎮化和現代化進程，而“逆向春運”的出現恰為雙向自由有序流動的城鄉融合提供了很好的契機。

無論對城市運行還是務工人員及其家屬來說，“逆向春運”都是好事。越來越多的人能在都市里扎下根來，是城市化進程取得的重要成果。如今，我國大城市中的服務行業，如餐飲、收銀、家政服務等傳統服務業和快遞、外賣、網購等新興服務業越來越重要，極大地便利了市民生活，而這些領域的崗位大多數是由農民工承擔的，他們為城市發展和市民生活作出了貢獻，市民也在心理上接納了他們。

但每逢春節時，一線城市的市民會發現，農民工集中返鄉，城市出現季節性缺工，尤其是家政等服務行業，嚴重影響了城市的正常運轉和居民生活。“逆向春運”則有利于保證大城市部分人力資源堅守崗位，保障城市生產與生活的正常運行。

（作者馬慶斌系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研究員，王靖系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