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馮彬

2月22日,上海浦東金橋陽光國際公寓小區作為金橋鎮第一批垃圾分類小區,探索打造智能化垃圾分類示范小區。

為了備戰垃圾分類大考,“阿拉桑海寧”最近的生活豐富多彩。上海市自今年7月1日起執行把垃圾分為可回收物、有害垃圾、濕垃圾、干垃圾,分類投放。當全國各地都將目光集中在高考成績單上,上海人民卻一門心思撲在垃圾上無法自拔。
有媒體調查顯示,全國范圍內,上海對高考的關注度差點被擠出8強;而對“最嚴垃圾分類措施”的關注,上海以84.5%的指數穩居榜首,第二名北京的指數,是2.1%。來自綠馬甲阿姨的靈魂拷問“你是什么垃圾”已經成為最熱表情包。
垃圾分類,讓趙菲的生活方式健康了不少,盡管奶茶有傳說中續命的能量,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喝完一股腦丟掉。杯底的珍珠要么吃光,要么撕開包裝丟進濕垃圾,奶茶杯、塑料蓋、吸管則屬于干垃圾……算了還是不喝了。
上海有一種好喝的檸檬茶,里面有整顆檸檬,現在要手指伸進狹窄的瓶口,挖出來再扔,很多人轉投其它飲料陣營了。
早在6月,趙菲所在的寫字樓里已經將每個人的桌面小垃圾桶收走。每天飯后,人氣最旺的地方已經從咖啡機附近轉移到樓道里的四個垃圾桶周邊,大家全然忘了上個月還在談論公司發展的未來,此刻已經在分享扔錯垃圾的苦楚,以及即將增長的體重。
如今,面對垃圾桶旁的大爺大媽比面對領導更讓人心生涼意。前幾天,盧濤早上7點多就出門上班,清晨的大雨中,兩個阿姨舉著傘站在垃圾桶旁;晚上下了班,風里雨里,換了班的大媽仍堅守在那里,隨時發出那句靈魂拷問。
上海實施垃圾分類,激起了全國網友的討論,其最廣泛的關注點和最大的槽點,都在于“到底怎么區分干垃圾和濕垃圾”。

4月10日,北京市東城區首個智能垃圾分類箱亮相崇外街道新怡家園社區,居民體驗智能投放垃圾換積分兌換禮品活動。
同樣是廚余垃圾,如果你恰巧在一頓飯里吃到了大骨湯和茶葉蛋,隨后把它們丟在一起,那對不起,揀出來重新扔吧。因為豬骨個頭大,容易損壞粉碎機刀片,所以歸類為不可回收的干垃圾,而蛋殼細碎個頭小所以歸類為濕垃圾。
有人調侃,垃圾分類將成為上海公司推行996的最大障礙。盧濤所住的小區,4月就已經將普通垃圾桶連根拔起,取而代之的是3個垃圾投放點,這在上海被稱為“撤桶并點”。與此同時,垃圾投放點限定了時間,僅在早上7點到9點、晚上6∶30到8∶30。
在嚴格分類和時間限制的結合下,有的人做出了獨有的選擇,用夜色當作自己隱形的外衣,在黑暗中將垃圾向窗外一拋,才能獲得片刻內心的平靜。趙菲的小區里,甚至有人動用了無人機空投垃圾,被抓到罰了款。
在某城市綜合行政執法局環衛科工作的李強告訴本刊記者,垃圾分類不可能依靠人的素質,特別是在不太大的城市,立法才是最根本的解決辦法。
2020年底前,46個重點城市要基本建成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系統。上海實施垃圾分類一周后,各地人民一邊刷著段子,一邊看到垃圾分類法規紛紛出臺。
目前除上海以外,國內已有9個城市對垃圾分類立法,29個城市明確針對違規投放垃圾的處罰標準:大部分城市會對個人處以最高200元罰款。對情節嚴重的個人,有些城市作出進一步規定:寧波會處以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罰款,深圳和廈門將處以1000元罰款。杭州、蘇州、太原、西安等還規定垃圾分類將被納入征信范圍。
而在德國,2015年《循環經濟法案》正式生效后,明確將垃圾分類列為公民應盡之義務,拒絕履行者將處以30歐元至5000歐元不等的罰款。
原環保部科技標準司副司長胥樹凡表示,通過法律來強制推行垃圾分類到底會有多大成效,現在還不好評估。中國和國外的情況不一樣,比如,發達國家多是一家一戶,這樣好監管,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垃圾桶,做成什么樣很清楚;國內的城市基本是高樓,一棟高樓上百戶人家,監管者又不可能24小時盯著,一個垃圾桶里有亂扔的垃圾,不好判定是誰家扔的。所以,執法固然必要,但如果純粹靠執法來達到一個預期效果,能否實現還不好說。
而上海的有些小區也在摸索中尋找平衡點,趙菲告訴本刊記者,最近幾天時間卡得沒那么嚴了,即使上午11點下樓扔垃圾也可以,只是垃圾桶旁邊會一直有大爺大媽值守。
與上海稍有不同,其他城市制定的法規中,大部分采取“四分法”——有害垃圾、可回收物、廚余垃圾、其他垃圾。
成都就是其中之一,7月5日,《成都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草案)》公布,向社會各界和廣大市民征求修改意見建議。事實上,成都的垃圾分類也早已起步,對此青羊區金沙街道的嚴敏深有感觸。
一年前,綜合考慮人口密度、素質以及小區建設水平等因素,金沙街道在幾個小區試點垃圾分類。最初居民也不太歡迎,分類垃圾箱的體積較大,占用了綠地面積,甚至有的居民說,垃圾箱的遮雨棚影響了風水。
從規勸到主動,如今每天都有居民提著不同的袋子來扔垃圾,清運車也會分開來運走,每天送去填埋焚燒的垃圾明顯減少了。記者看到,可回收垃圾有掃碼裝置,每戶居民的手機都有一個APP,投放之前掃碼,垃圾箱門才能打開,掃碼還可以積分換小禮品。嚴敏說,之后上級將加大投入,垃圾分類會由點到面鋪開。
李強的所在的地方也在46個城市之中,隨著垃圾分類工作提上日程,調研、考察、會議也開始劇增。“好像只有我們一個單位在抓,其他單位都不著急。”李強告訴本刊記者,這項工作需要協調很多單位,最終實施又在街道辦,如果沒有統籌安排,你讓街道去協調公案、教育、工商等等部門,這顯然不現實。
讓李強羨慕嫉妒的是廈門,他隨團去考察后發現,那里免費給居民發放垃圾袋,街道辦有專職人員做垃圾分類的相關工作,還有編制。當地人力物力財力的投入,更是讓大部分城市望塵莫及。去年9月,廈門市成立生活垃圾分類和減量工作領導小組,由市長擔任組長,小組成員涉及近20個部門。
“垃圾分類是一個系統工程,必須前端、中端、末端一起抓,構建完整閉環的體系。”李強透露,有的地方先把重點放在前端,分類垃圾箱擺在那,處理能力卻跟不上。
在當地,廚余垃圾本來有一部分可以送到養殖和飼料企業處理,但去年非洲豬瘟疫情爆發后,這些企業不收了,只能送去做肥料。以前,一家大規模飯店靠賣廚余垃圾,一年可以買一輛寶馬,如今可能還要倒貼錢。
“全市每天只能處理500噸廚余垃圾,可我們一個區就能產生300噸。”李強說,更讓人焦慮的是有害垃圾的處理,它可以細分成很多種類,處理技術達不到要求,就只能堆在那等著。沙發、床墊等大件處理能力更弱,相比之下,廈門已經建成了4座大件垃圾處理廠。
嚴敏認為,即使政府愿意投入,建垃圾處理廠還是難以推動,因為沒人愿意廠房建在自己家附近。但他對垃圾分類推廣的前景仍然非常樂觀,有次嚴敏負責組織參觀垃圾填埋場,宣傳垃圾分類,半天的時間名額就報滿了,基本都是家長帶著孩子一起去。活動過后,小朋友們獲得了“垃圾分類小小宣傳員”證書。
“其實到現場看看,你就會成為垃圾分類堅定不移的支持者。”嚴敏說,除可回收垃圾和有害垃圾外,大部分城市所采用的垃圾處理方式都是填埋和焚燒。但現實情況是,住建部統計數據顯示,中國600多座大中城市中,三分之二陷入垃圾包圍之中,四分之一城市已沒有堆放垃圾的合適場所。
而中國人民大學在2017年發布的《北京市城市生活垃圾焚燒社會成本評估報告》顯示,根據2015年北京市常住人口數據,再結合垃圾焚燒廠公布的二噁英數據以及風向預測全市各落地點濃度計算,北京市二噁英可能致癌人數之和為241人/年。假設經過妥善分類,每年致癌人數將從241人降低至182人。
據統計,垃圾分類可以使人均生活垃圾產生量減少約三分之二,同時使得焚燒和填埋得以更好的無害化處理,提升垃圾的回收利用率。更實際的解決辦法,還有提高排污標準。能源專家陶光遠介紹,國外對二噁英的控制是不遺余力的,德國紐倫堡垃圾焚燒廠一般至少將二噁英排放濃度控制在歐盟標準的十分之一,并且還在往百分之一的方向努力,日本的排放量一般都不到其國家標準的百分之一。中國卻不是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