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雨夜朝圣者

陳功

九月九日，雨下得很漂亮

總有一些

言不由衷的雨水長于溝壑

天氣不容樂觀

舊抽屜里一大撂愧疚

最終有了各自活法

九月九日，雨下得很漂亮

與我推諉的那條海乾路

石頭房子生出來的夜晚

被一頭老牛隨意拴在路燈下

沒有了尾巴沒有了脾氣

一個平鋪直敘的屋檐

領養我的關節炎

我是雨夜朝圣者

時光里

在無物可飼的時光里

小心收好衣冠

生怕還有露骨的可能

大好河山，已不關我事

塑料花臉不改色擁有動態之美

空調隨便改變季節

在我還沒想好用哪一個鼻孔吸氣

大把空氣說作廢就作廢

我生活在這座城市

昨天和明天

像兩只狗一樣始終蹲在我身邊

還有什么沒被啃過的

我去過沙江

——訪湯養宗老家木屋

一只老虎

與一座山脈交換過身體

到了沙江，我的時間在蛻皮

東城下街15號這所空房子

屋外就有大海的布匹

纜繩栓住呼吸

我不敢驚醒木質樓板

偷偷摸了一把空氣

這偏執的行為

像是理所應當的邏輯

每一個房間都與我有關系

仔細想想，我使用過的身體

是不是還有一個小名

曾經被提及。我想

出了這個門

我也有了胎記

我一直和大海過不去

我看管的沙灘

貝殼都死得很漂亮

我一直和大海過不去

是因為肚子里壞水不夠多

不足以飼養遠處的

島嶼、燈塔、航標、理想國

這些沒有節序的野獸

每天在暗地里

做一些無聊的事：

比如吞食星星，給海鷗穿濤衣

修煉平衡術

一個人扛著海風

拼命地往大海里搬石頭

只是沒人知道我的胸膛

住著一道銹跡斑斑的閃電

鳳山口

白發是根據需要長出來的

噴嚏是獸醫開的方子

南風吹過鳳蓮路

北風搜過崇賢街

圓盤廣告牌上有一個字是假的

學校大門一出來

左拐就是舊官衙，滿大街都是從前海頭

游上岸的咸水魚

或許是時間讓鳳山口越來越無足輕重

成為兜售記憶那一點腥咸

細心走在

自己手掌上那一條機耕路

如同在紙上飼養

故土夜色，不是閑暇是療傷

拔 牙

口腔醫生

對一顆叫智慧的壞牙

感興趣。老虎在嘴里跑來跑去

始終沒有跑出3月21日

我不清楚自己好在哪

但我知道自己壞在什么地方

今天的痛到底是給誰長臉

我說不出話，不是嘴里少了什么

而是多出許多措辭控制不住

這顆不想活的牙齒

最終讓舌頭找到出路

湖街車頭

命硬不過鐵，鐵硬不過

海風。空氣中致命的腥咸

看不見卻摸得著

生活在這里的人們

只有想象不曾銹化

我奶奶說從湖街車頭

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這個適合木麻黃秩序

適合紅薯理論的地方

很難保持一扇門一個窗的純潔性

原來最能說明問題的七里湖鹽場

倒了，但沒有閉

那些被還原出來的心理晶體

覆蓋著我深夜的植被

風車島

浪花開或者不開

取決于海岬石頭的手藝

風車玩轉天空

海風有了折磨自己的活法

東山，誰能再起

這不是咸魚應該關心的事

我問水有多深

礁石露出自己的腳

空余出來的船只

聽從無所不在的風聲

明月形同虛設

在大海這口鍋里

誰的嘴形更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