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麗努爾·漢木都
高昌故城位于吐魯番市高昌區東南40多公里處火焰山南麓的二堡鄉。高昌故城在公元前一世紀是西漢王朝在車師前國境內的屯田部隊所建。九世紀中葉,漠北草原的回鶻汗國衰亡后,西遷的一支在此建立了高昌回鶻。高昌回鶻最盛時管理著西州(今吐魯番)、伊州(今哈密)、庭州(今昌吉回族自治州吉木薩爾縣)以及焉耆(今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焉耆回族自治縣附近)、龜茲(今阿克蘇地區庫車縣)等,地域范圍遠遠超過今吐魯番盆地。高昌故城現存遺址都是9世紀至13世紀高昌回鶻時期的建筑遺址。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各國探險隊一批接一批來到吐魯番。這些探險家回國后寫下來發表的考古工作報告,給我們提供了重要的歷史資料。這其中包括俄國科學院院士、探險家奧登堡(又譯鄂登堡1863—1934)所寫的《俄國探險家在新疆的考察報告:1909-1910年1909-1910)》(圣彼登堡,1914年)(俄文)。筆者在此參考奧登堡這本考察報告里的第三章“吐魯番”第三節“高昌故城”(第25~29頁)及一些近期資料和實地考察將一百年前的高昌故城與現存遺跡作一比較①[俄]奧登堡著,楊軍濤、李新東譯,趙莉審校:《在吐魯番地區發現的一些古代物品》,《吐魯番學研究》2018年第2期。。
1909年6月6日,奧登堡探險隊從俄羅斯圣彼得堡出發②[俄]奧登堡:《俄國探險家在新疆的考察報告:1909—1910年》(俄文),圣彼登堡,1914年,第22頁。,關于其到達吐魯番的日期及考察順序、考察計劃,筆者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交河故城》一文中已有交代,此處從略③古麗努爾·漢木都:《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交河故城》,《吐魯番學研究》2018年第1期,第117頁。。
他們在吐魯番首先考察了交河故城,之后又考察了吐魯番古城,然后來到了高昌故城。格倫威德爾在自己的考察報告里把高昌故城寫得很詳細,所以奧登堡探險隊在高昌故城考察時參考了格倫威德爾的考察報告。他們在這里考察時感受到高昌故城面臨著跟交河故城同樣的命運——故城在逐漸地消失。他們想這座故城里的建筑物還沒有被毀掉,故城還沒有變成高粱地和棉花地之前,用測量儀給這座城市的大多數缺少平面圖的建筑物繪制平面圖。
他們對故城進行了詳細的考察,奧登堡的隊員斯·姆·杜金仍然負責拍照,奧登堡和他的隊員德·阿·斯密爾諾夫一起為了繪制格倫威德爾書里提到的幾個建筑物的平面圖開始測量這些建筑物。他們在高昌故城西北部發現了一處在大約2米高的平臺上的建筑遺址,格倫威德爾在自己的書里提過的這處建筑遺址就是塔林,并且在自己的書里把塔林稱作寺院遺址,編號為寺院遺址P①[德]格倫威德爾著,管平譯:《高昌故城及周邊地區的考古工作報告(1902~1903年冬季)》,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第30~32頁。(圖1)。這塔林遺址跟交河故城里的一處遺址很相似(圖2)。因為中央塔四角的較小的塔破壞得比較嚴重,有的幾乎看不到,所以他在書里寫這塔林由84座塔組成;格倫威德爾是這樣算的:中央大塔四角各有20座比較小的塔,中央大塔四面有四個佛龕等于四個小塔,就這樣算起來共20×4+4=84座塔。但是奧登堡的計算與格倫威德爾的計算不一樣,奧登堡覺得這塔林是交河故城里塔林的重復模式,塔底座一共有101座,中間的塔大,塔的四個角落各有比較小的25座塔,呈四組對稱狀,拱圍著大佛塔(圖3、圖4)。交河故城里的塔林與高昌故城里的塔林唯一不同點就是,高昌故城塔林中間的中心佛塔四面有臺階(現在不存在),而交河故城塔林中心佛塔只有一面有臺階②[俄]奧登堡:《俄國探險家在新疆的考察報告:1909-1910年》,第27頁。。現在高昌故城里的塔林早已破壞無存,已變成平地,根本就看不出來以前這里有過101座塔。奧登堡在自己的考察報告里沒有提供塔林的完整繪圖或照片,但是格倫威德爾的考察報告里可以找到一百年前的塔林的全景繪圖(圖5)。因當地人亂挖取土,塔林的結構完全被破壞,幾乎變成了平地(圖版伍,1、2)。
之后,他們考察了格倫威德爾編號為Z的寺院遺址。該遺址位于高昌故城東南角,是藏傳佛教塔和緊挨著塔的小寺院的合體。格倫威德爾1902年11月第一次來到這座遺址時,小寺院還保存完好;1903年2月第二次來時,它已經被挖破,部分土被當地農民運到地里去作肥料,破壞得面目全非,寺院里面的壁畫被鏟掉,為了方便運走室內的瓦礫,當地農民把這座寺院的西面墻全部拆掉①[德]格倫威德爾著,管平譯:《高昌故城及周邊地區的考古工作報告(1902~1903年冬季)》,第51頁。。圖6、9為當時格倫威德爾教授考察隊所繪的平面示意圖及立面圖,圖7為當時奧登堡考察隊所繪的平面示意圖,圖8為奧登堡考察隊考察過的藏傳佛教塔及小寺院遺址(從東向西拍攝),圖版伍,3、4為今天的遺址狀況。
這座寺院與佛塔同建在一個平臺上,因某些原因這平臺已斷裂。格倫威德爾在自己的考察報告里描述,寺院和佛塔是連體;奧登堡不同意他的看法,他們把塔和寺院之間堆積的垃圾清理完以后發現這兩座建筑并非連體。也許當時在塔和寺院下方堆積的土層厚,所以格倫威德爾他們認為是連體的。今天我們對遺址進行了維修、加固,可以更加明顯地看到寺院和佛塔中間存在間隙,是兩座獨立的建筑,并非連體(圖版伍,5)。
這座小寺院圓筒形穹窿頂,后墻原有五尊坐佛,墻壁上原繪有精美的藏傳佛教風格的壁畫。奧登堡在自己的考察報告里描述,這座寺院內的壁畫跟薩西克布拉克石窟里的壁畫及普·克·科茲洛夫上校在黑水城發現的吐蕃人物形象很相似①參見《黑水城佛像研究資料》,沙皇亞歷山大三世博物館民族地理學部:《俄羅斯民族地理學資料》第2卷,1914年。。很遺憾,這寺院現在被嚴重破壞,沒能看到以前精美的壁畫。在這座寺院內格倫威德爾發現了描金的壁畫、佛像基座,還發現了一件漢文手稿②[德]格倫威德爾,管平譯:《高昌故城及周邊地區的考古工作報告(1902~1903年冬季)》,第54頁。。奧登堡考察隊在清理塔和寺院中間的垃圾堆時發現了兩片回鶻文殘片③奧登堡:《俄國探險家在新疆的考察報告:1909-1910年》,第27頁。。
他們在高昌故城的西南方向發現了一座格倫威德爾編號為β的寺院遺址;格倫威德爾探險隊繪了這座寺院的平面示意圖(圖10),并對寺院內的每一座獨立建筑物繪圖。他們在這座寺院里發現了不少精美壁畫殘片及彩繪塑像殘件;有彩繪裝飾圖案、人物形象圖、佛教故事“定光如來本生故事”圖、“齒木本生故事”圖、女性天神、騎士像殘片等。格倫威德爾發現當地居民在這座寺院里的東北塔樓廢墟里挖到了好多文物,他們從這些農民手里得到了一件精美的木雕基座。奧登堡探險隊里的德·阿·斯米爾諾夫繪了這座當地居民叫做“漢人學堂”的寺院的平面圖,但是在其考察報告里沒有提供此寺院的照片及平面圖。奧登堡探險隊在β寺院遺址E號建筑內墻上離地面不遠的部位發現了精美的壁畫(圖11),“誓愿圖”左邊第一個人是成佛之前的釋迦摩尼,佛在摸他的頭,佛的上半身已毀壞,佛右邊的是菩薩;旁邊是另一幅“誓愿圖”,有比丘與佛,右邊的人物像應該也是比丘。奧登堡的隊員斯·姆·杜金拍攝了這兩幅“誓愿圖”及一副裝飾圖案(圖12)。奧登堡在自己的考察報告里寫到,這寺院跟交河故城、勝金口及吐峪溝的寺院很相似。根據這座寺院的編號,參考格倫威德爾考察報告里的描述、平面圖及地理位置,可以斷定這座寺院是高昌故城里的“西南大佛寺”(圖版伍,6、7、8)。在這座“西南大佛寺”里曾經出土了帶有“千手觀音菩薩”像的一塊絲綢①[德]格倫威德爾著,管平譯:《高昌故城及周邊地區的考古工作報告(1902~1903年冬季)》,圖版八。;格倫威德爾對這副“千手觀音菩薩”像很感興趣;他說,當地人在β寺院E號建筑遺址挖出這件文物時他就在這里,后來這件文物不見了。原來這件文物被一位俄羅斯長者從當地人的手里買下來以后,這位長者將此文物交給恩·恩·克羅特科夫,然后此文物被運到了俄羅斯;帶“千手觀音菩薩”像的這塊絲綢現保管于俄羅斯圣彼得堡“人類學民族學博物館”。
格倫威德爾在自己的報告里提到,在高昌故城外面通往吐峪溝的道路南、北邊有幾座寺院遺址及塔群。奧登堡自己的考察報告里提到了這條路北側的塔群并對這座塔群局部拍過照(圖13);照片中的這座塔1909年奧登堡探險隊在哈拉和卓(今二堡鄉)時,被當地人毀掉了。這塔群原位于一座大院子里面,結構比較復雜,有墓葬、塔,小院子還有其他建筑遺址。這座塔按格倫威德爾的話來說是非常華麗的紀念柱子,柱子上部四面墻上有八排被塑在墻面上的三葉草圖案,這些圖案被人破壞或脫落了。柱子旁有一座墓葬,這座墓葬同樣未能逃脫盜墓者的魔掌。當地居民為了得到寶藏,在這遺址里亂挖,使這里的建筑物受到了嚴重的破壞。格倫威德爾懷疑,當地婦女過節時帶的一些首飾,很可能就是在這里找到的。這遺址有圍墻、寺院、塔群,還有金銀珠寶②[德]格倫威德爾著,管平譯:《高昌故城及周邊地區的考古工作報告(1902~1903年冬季)》,第113~114頁。。圖14是當時格倫威德爾教授探險隊在塔群里繪的局部圖;圖版伍,9是紀念柱的現況。
因為格倫威德爾在自己的書里詳細地描述了高昌故城里的建筑遺址,所以奧登堡自己的考察報告里只是簡單地做了介紹;奧登堡還提到,沒有一個人系統地發掘、測量這座故城。雖然格倫威德爾在這座故城里停留數月,大概因為尋找文物而沒有繪制平面圖,雖然也開展了一些發掘工作,但系統的、有計劃的發掘工作卻沒有開展。奧登堡探險隊在3~4年以后來到這里,并發現這座故城快速地被破壞;奧登堡自己在報告里很遺憾地提到這座故城在漸漸地消失,尋寶人的胡亂挖掘造成建筑結構的完全被破壞。
雖然在奧登堡的考察報告里關于高昌故城的內容不多,但是他所提供的遺址資料及照片很珍貴,尤其是當時拍攝的那些照片都是獨一無二的、很難得的資料。這些資料對研究高昌故城的歷史及建筑藝術有一定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