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安排

陳效平

幸運中獎

周凱在運輸公司當司機，負責把貨拉往省城，這活兒需要長途奔波，收入全看跑車的次數。

這天，周凱上路沒多久，前方突然冒出一個中年男子，揮手攔住了卡車。周凱把頭探出駕駛室，問道：“有啥事？”

中年男子指了指路邊的“美味香”飯店，笑道：“小伙子，快中午了，到咱店里吃頓飯吧。”原來是飯店老板拉生意。周凱從不光顧這些路邊小飯店，一是嫌價格貴，二是怕耽誤時間，于是，周凱沖老板擺擺手說：“我自己帶著干糧，不下車吃了。”

老板依舊堆著笑，勸道：“今天是三周年店慶，所有消費一律打對折，還能參與抽獎，小伙子，下來嘗嘗鮮吧！”

聽說打對折，周凱有些動心，加上老板連拉帶扯，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走進了“美味香”。

這是爿夫妻店，老板張強掌勺，妻子阿娟跑堂。張強很健談，沒聊幾句就跟周凱熟絡了。這時，阿娟送上了菜單，周凱接過一看，感覺價格挺實惠，就點了一菜一湯。

張強打趣道：“小周，這么節省啊，攢錢娶老婆吧！”

周凱靦腆一笑，心想：對呀，我是孤兒，無依無靠，買房結婚全靠自己啦。

張強燒的菜色香味俱佳，分量也足，結賬時只收了12塊錢。周凱慶幸撿了個大便宜，正要起身離開，這當兒張強捧來一個大瓷罐，對他說：“小周，來碰碰運氣吧，如果摸到紅色乒乓球，可以在咱店里白吃三年！”周凱暗忖：這不過是生意人玩的噱頭，天曉得這罐子里有沒有紅色乒乓球，但看阿娟笑瞇瞇在旁邊等著，他就把手伸進罐子里，隨便抓出一只乒乓球。當看清乒乓球的顏色時，三個人都驚呆了，那竟然是只紅球！

“小周，你的運氣實在太好了！嘖嘖，一摸就摸中了大獎！”張強連連感嘆。

阿娟跟著說：“往后三年里，你天天都可來這兒吃中飯和晚飯，每餐三菜一湯，不收分文。”

傍晚下班時，周凱把自己中獎的事告訴了工友。工友們都覺得詫異，有人說：“我昨晚就在美味香吃的飯，沒聽說那兒搞抽獎啊！”另一個人附和道：“是呀，店門口也沒貼打折廣告。”

第二天中午，周凱開車經過“美味香”，試探著去店里轉了轉。阿娟一看見他，就樂呵呵地打招呼，請他落座。不一會兒，張強端來了豐盛的三菜一湯。周凱自己不會燒菜，又舍不得到飯館吃，平時一日三餐都啃冷饅頭。現在，面對不要錢的美味佳肴，周凱掄開膀子大快朵頤。

周凱吃完飯，張強笑著問：“還滿意嗎？”周凱一個勁點頭。張強又問：“晚上想吃點啥？我提前準備一下。”周凱說：“隨您安排好了，我不挑嘴。”

從這天起，周凱在“美味香”吃起了白食。起初，他擔心時間長了張強夫婦會后悔，會漸漸怠慢自己，但他們始終笑臉相迎，伙食質量也從不打折扣。

一晃過了大半年，周凱蒼白的臉上有了血色，人也壯實了起來。一天，吃過晚飯后，張強用商量的口氣問周凱：“有件事想麻煩你，不知你肯不肯幫忙？”

周凱拍著胸脯說：“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張老板只管講！”

蹊蹺漸生

張強道出了幫忙的內容：他有個好朋友，綽號叫蠻牛，在50公里外的葛橋村開雜貨店。最近蠻牛托張強辦了點貨，但張強沒工夫把貨送過去，蠻牛也沒空來取貨，而周凱每次跑運輸都要經過葛橋村，張強就想托他順道把貨捎過去。

周凱聽完一口應承，笑著說：“舉手之勞，這事包在我身上！”張強把一個封好的小紙箱交給他，叮囑道：“箱子里的東西很昂貴，你一定要當面交給蠻牛！”周凱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捧走了紙箱。

車到葛橋村，周凱直奔雜貨店，可蠻牛不在店里，一個鄰居大嬸替他看著柜臺。大嬸說蠻牛有事走開了，馬上就回來，隨后她請周凱坐下，給他沏了一杯茶。半個小時后，蠻牛回到了店里，他收下紙箱，連連向周凱道謝。

打這以后，張強隔三岔五托周凱給蠻牛捎貨。捎貨并不費力，但蠻牛似乎特別忙，周凱每次去雜貨店他都不在，害得周凱總要等上二三十分鐘。這么一來，跑運輸的時間被耽誤了不少，周凱有苦說不出。

這天上午，周凱下車急了些，不小心把紙箱摔破了。透過破洞，周凱發現紙箱里裝著兩袋白色粉末，他心中“咯噔”一下，張強不斷托我捎東西，卻從不透露捎的是啥，而且一定要當面交給蠻牛……哎呀，會不會是毒品啊？周凱越想越害怕，決定找張強問個明白。于是，他掉轉車頭，急匆匆地回到了“美味香”。

張強和阿娟正在大掃除，店堂的地上堆著許多雜物。周凱進來時沒留神，一腳踢碎了一個瓷罐，從里面滾出幾十個紅色的乒乓球。周凱怔住了，細看這瓷罐，正是上次自己摸獎的那個。剎那間，周凱猛然醒悟，所謂中獎，原來是張強夫婦設下的圈套，他們以此籠絡自己，目的是要自己替他們運送毒品！

沒等張強開口，周凱就指著滿地的紅色乒乓球，厲聲質問：“這是咋回事？”

張強撓著頭皮，一時語塞。周凱又從紙箱里抓出那兩袋白色粉末，在張強面前晃了晃，一字一頓地問：“你偷偷摸摸讓我運送的，究竟是什么？”

張強和阿娟對望了一眼。阿娟小聲說：“強子，這事瞞不住了，你還是說出來吧。”張強點點頭，轉身對周凱說：“小周啊，你別急，聽我慢慢解釋，這話還得從你媽那兒講起。”

“我媽？”周凱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張強“嗯”了一聲，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意外隱情

去年初的某天，一個面容憔悴的老太太來到“美味香”，她一下子點了好幾道菜，每道菜卻只嘗一兩口，付賬時她一個勁地夸張強廚藝好。老太太走后，張強發現她遺落了一個錢包，打開一看，里面裝著三千元錢。張強聯系不上老太太，只好暫時保管這個錢包。

一個星期后，老太太又來到“美味香”，張強主動把錢包還給了她。老太太很激動，說張強是個好人，要托他幫個忙。

這老太太名叫陸秀英，已是肝癌晚期，她最放心不下繼子周凱。周凱在大豐運輸公司跑長途，那單位沒食堂，平時陸秀英把午餐提前做好，讓周凱帶到單位或開車途中吃。陸秀英曉得周凱很節省，怕自己死后他吃不上好飯菜，便決定在大豐公司附近找一家合適的飯店，解決兒子的吃飯問題。經過反復比較，陸秀英挑中了“美味香”，那天她故意落下錢包，是想考驗一下張強的人品。在確認張強誠實善良后，陸秀英取出5萬元交給他，央求他想辦法設個局，“免費”給周凱提供三年伙食，因為三年后，周凱應該能找到媳婦了。

張強被老人的母愛深深感動，答應幫這個忙。陸秀英還告訴張強，周凱干活很拼命，她怕孩子疲勞開車不安全，又拜托張強想法子讓周凱注意休息。

講到這兒，張強說：“小周，現在你該明白中獎的原因了吧。隔三岔五托你給蠻牛送面粉，那也是我設的局，是為了讓你抽空休息一下。”

這時，阿娟捧來一個賬本，對周凱說：“你每天的伙食開支我都記在這兒，如果你想中止用餐，我們立刻退還余款。”

周凱驚呆了，他一聲不吭，紅著眼圈跑回了家。進門后，周凱徑直來到陸秀英的遺像前，含著淚喃喃自語道：“媽，對不起，我錯怪您啦。”

原來，周凱還沒滿月時，母親就因車禍去世了，后來父親續弦，娶了個叫陸秀英的女子。不久，陸秀英給周凱生了個弟弟周輝。三年前周凱父親病逝，去年陸秀英也被查出癌癥晚期。眼看自己時日無多，陸秀英立了一份遺囑，把35萬元積蓄全部留給周輝。周凱對此非常不滿，卻又無可奈何，一氣之下他從家里搬了出來，住進了單位宿舍。陸秀英去世后，周凱賭氣沒參加葬禮，清明節也不給繼母上墳。

就在這當兒，周輝下班回來了，看見哥哥，他又驚又喜。周凱把剛才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弟弟。

聽完哥哥的講述，周輝說：“我這兒還有個秘密，按媽媽的遺囑，要再過幾年才告訴你，現在你已明白中獎的原委，這個秘密我就提前透露吧……”

原來，陸秀英留給兩個兒子的遺產都是20萬元，但對周凱要繼承的那部分錢另有安排。陸秀英將其中5萬元存在“美味香”，剩下的15萬元由周輝秘密保管。為啥要讓周輝保管呢？因為周凱平時很講哥們義氣，而他的哥們大多是“月光族”，有幾個還是賭棍，這些人隔三岔五找周凱借錢，周凱不好意思拒絕，可借出去的錢往往很難收回。為此，陸秀英把15萬元悄悄交給周輝，并叮囑他，等到哥哥結婚時再把這筆錢拿出來……

聽到這兒，周凱淚如泉涌，他猛地跪在繼母遺像前，哽咽著喊了一聲：“媽！”

（發稿編輯：王 琦）

（題圖、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