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肪外罩

米禾

節日將近，為參加市里總行業的文藝大匯演比賽，公司組成了臨時的表演隊。

表演隊成員大多是小年輕的，男孩們堪比影視劇里的小鮮肉，女孩們那不用說了，一個個化完妝簡直就是仙女下凡！

公司里的其余員工們自覺成立了啦啦隊，到時好給表演隊吶喊助威！

沈星星已年近四十，身高不足一米六，體重卻超過了200斤，表演隊里當然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不過她也沒有進啦啦隊。每天到點兒來公司上班，下班時間也不會在公司多待一分鐘。她有輛紅色電動車，每次騎上那輛電動車，電動車的兩個車輪都要陷下去半截。見到的同事們背后都說，沈星星真該減減肥了。但是，沒有人當面跟她說，因為她跟同事們都保持著一定的心理距離。有時有熱心的同事也想跟她接近。可沈星星客氣的話語和笑臉，會讓熱心的同事不知不覺就退避三舍了。

沈星星的工作是公司的檔案管理。她自己在一間辦公室辦公，要不是公司周一開全體員工大會，有的同事幾乎好幾天都看不到她一次。沈星星不常和同事們接觸，也不熱衷和同事們一起參加集體活動。不過今天，總經理發了話，說下周就要大匯演了，今天下班時間全體員工都要留下，先觀摩一下表演隊的演出，看看他們哪里有問題，好給指出來，讓他們及時改正。

畢竟是業余的表演隊，也畢竟是才成立不久的，雖然請過幾次市里專業的舞蹈老師來指點過，但是表演隊成員們跳的是“雞飛狗跳”，最后總經理都被氣笑了，無奈地說，咱也不奔得獎去了，重在參與，咱就是去湊湊熱鬧捧捧場。

沈星星坐在大會議室的最后一排，她等同事們都走了，才站起身離去。這天晚上，她回到家，晚飯都沒有吃，就在書房里畫畫。她把表演隊今天演練的那個舞蹈每一個動作都畫了出來。

總行業文藝大匯演比賽的日子如期舉行，這天，在樂天廣場，除了同行業的干部職工、家屬，還有一些憑入場券來觀看演出的群眾，足有幾萬人參加。

輪到沈星星所在公司表演隊上場了，卻找不到了領舞。表演隊里一個小姑娘說領舞跑肚去廁所了。于是好幾個姑娘跑進了廁所，卻沒有找到人。打領舞電話，她說她去醫院看急診了，不能參加演出了。

總經理急得一腦門子汗，說這叫什么事啊。他想叫表演隊一起上，跳什么樣就什么樣吧。這全體觀眾都在臺下候著呢。可是表演隊成員都縮到了角落里，說沒有領舞，他們就是一群蒼蠅，與其在臺上丟丑，就不如放棄。

總經理都快哭了，說都這個時候了，咱連放棄的資格都沒有了啊。你們給我馬上上臺，即使在上面走，也要給我走個虔誠，一定要對得起觀眾！

緊要關頭，沈星星不知從哪里站出來，說，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吸住一般，“唰”地看向沈星星。沈星星說，請給我三秒鐘。她拿著領舞的演出服閃身去了后臺。幾乎也就是瞬間，從后臺款款走出一位身體纖細、婀娜窈窕的女子，眉眼間依稀能看出沈星星的模樣。

你是？眾人不約而同地齊問。

沈星星嫣然一笑，說，隊友們準備，上場。

……

沈星星所在公司的表演隊在此次大匯演中獲得了特等獎。這個成績是全公司做夢都想不到的。演出結束后，沈星星穿著演出服去了后臺。表演隊的全體成員連同報紙、電臺的記者們都守在前臺等著沈星星。還有總經理，他簡直都被整蒙了，如同在夢里一般。

后臺的沈星星把身上的這件漂亮的演出服用手細細地摸了一遍，然后脫下來，從一旁的凳子上，拿起了她的“脂肪外罩”套在身上，從頭頂一拉“拉鏈”，于是，她又成了超過200斤的胖子。她沒有跟任何人告別，從后臺出來，騎上她的紅色電動車，回家了。只是，她得要換一個工作了，去一個誰也不知道她必須得穿“脂肪外罩”生活的地方。

穿“脂肪外罩”并不是沈星星所愿所想，只是人生里注定有的人必須要違愿違緣地生活。

選自《野馬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