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外六首）

杜立明

清 明

返青的名字

沿著草莖向地面走

四月的墓碑在真實中探出頭

雪下落不明，一座山像佛打坐

凜冽，從山脊開始撤離

清明從柳樹頭滑到地面

懷念的意義和走向

被風送入內心

臉被凝重修飾

詞語化凍，野生的薺菜在田埂上

被沐浴

隱現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先人們，打開黃土裹住的窗子

測量現世

讀 書

字詞句的一生，都是在書中

抵達遠方，人生地不熟

脈搏在夜的深處跳動

人，從不同的封面走進去

與目錄討價還價

在人物口水里游泳，并試圖做個好人

忽略其中的刀斧、繁茂、留白

目睹目光增厚

是人非人的尖叫，從行間彈起

像果子開裂，星星倏然唱歌

道路、哲理往大腦里趕去

釘子，為眼睛和真理加固

封底的圍墻太薄

狗的狂吠一聲高過一聲

笛 子

音符老舊，且擁擠、繁衍

不斷向四周突圍

十只孔中的陰郁，焦慮，喜慶

共振著，把樂曲的一張臉

吹皺了一些

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忘記了音符的重量與腰身

是否等稱

他急于驅趕，聚集，離去

向竹林中滑去

那里有童年的另一部分

他與它們匯合

試圖重新誕生

離開與摁住

都無法安置——笛子的慌張

批 語

或調整姿態，將字詞句送上斷頭臺

一刀的血，在白紙上留一枚梅花

或在溢出的贊美上

附加高屋建瓴

批語，走在鮮為人知的小道上

步履矯健

文書依舊保留星光、云朵，內容

在行走，但，與之相鄰的真實和企圖

溜走。有人向里面喊了一聲

河流，會議的座椅，漫長的鋪墊

起身，一行文字在變現

代替一行人

簽字的手光禿禿的

握有現場和溫度

把批語與內心焊接

一張白紙上平靜的電閃雷鳴

以姓氏筆畫為序

在排列之前，把祖宗領出來

拷問姓氏

數筆畫的人，在一張白紙上

驅趕，流放，停泊

一個字的騷動和彎曲

驚懼，平靜

姓名在游動、變幻、吞嚼

一群紙片上挪動的手

安排江山和青色

被滋養過的肥碩，再現

命中的磅礴

而卑微一低再低，低到

張三、李四、王二麻子

祖先，一瘸一跛

被生產出的照耀，在暗處

識別出所有人的嗓音

對 手

手套中的軟棉被抽走

拳擊手硬到

內心

像此刻，碩大的吼聲燃燒著，撲向鑼

且停留在上面

強調并打開一層銅

安靜一會兒吧

淡然接受，雪變蒼老，河流凍僵

或者縮小的步幅

時間在對手手中

一拳，硬過另一拳

好一朵茉莉花

提煉一曲媚，需要多少雙手

從白色的花瓣中

摘取詞語

茉莉花的遺址上

漂亮的臉龐，唇，身體

被涂脂抹粉

花的背影上，鋪著并不認識的

朝代，且把曲調固定在

官府里

在此之前

茉莉花是被縱容的

故鄉的人，總是從花的內部

尋找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