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驗船代理協議的簽訂

沈肇圻

遠洋船在世界各地跑，需要檢驗時，船舶檢驗局的驗船師就得去船舶所在地。那個時候，謝中峯局長經常告誡我們，簽發國際航行船舶證書是實現我國航權獨立，保障安全，也是為遠洋運輸服務。千萬不要因為船舶證書失效拖了遠洋運輸的后腿。

船舶從事水上運輸，需要接受安全檢查，包括進出港口的船舶證書查驗。由于美國的阻擾，那個時候我國未能參加國際海上人命安全公約（SOLAS），但這個公約規定的船舶安全證書卻是進出其他國家港口需要查驗的。為此，船舶檢驗局就以這個船舶證書為重點作為突破口。歸納起來，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請外交部協助，與一些國家建立相互承認船舶證書的雙邊關系，代替國際海事公約的多邊互認關系。二是安排好對遠洋船舶進行國際通行的檢驗，保持船舶證書有效。三是從安全專業技術上做好工作，使船舶能夠安全運行，也是船舶證書保持有效的基本條件。

建立雙邊互認船舶證書方面，在外交部的大力支持下，很快與一些國家實現了互認。只是在英國遇到點麻煩，經外交部和駐英使館據理力爭，也順利解決。

船舶在國內航行，驗船師上船檢驗很方便。但如果船舶去了國外，驗船師去船舶所在地檢驗，需要辦理出國手續，在我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之前，辦理出國手續，可以說費時費事。有時手忙腳亂還未能按計劃進行，只得適當延期。究竟該怎么辦？

首先想到的辦法是學習外貿部的做法。他們的貿易公司在香港設點，即分公司。如果要去世界各地談生意，派在那里的工作人員直接去，不必回來辦手續。但是，香港雖是我國領土，那時還是在港英當局管轄下。船舶檢驗局是執法的政府機構，不是經商的貿易公司，不能按此辦理。

還有就是與中國遠洋運輸公司商議，聘請他們的駐外技術人員為船舶檢驗局的特聘驗船師。但他們有自己的工作，如果時間上有沖突，也難以按時執行檢驗任務。

于是想到了利用西方船級社的人力資源和網點。當時考慮有兩種形式，一種是需要時，就地或就近由他們派驗船師檢驗，一次性的。另一種是與選定的西方船級社簽訂協議，建立相互代理的長期合作關系。船舶檢驗局正在開展國際業務，還可以通過與該船級社的來往，學習他們的經驗。更主要的是，通過協議可以寫明在執行檢驗時，除遵照國際海事公約外，還要遵照國家驗船規定。這種規范的技術要求，細化了國際海事公約的規定，也可以說與國際公約有同等效用。

講到等效，記起一件事來。有一次丁奇中發表演講介紹船舶檢驗局，那個時候他已任海船檢驗處處長多年，是船體專業技術的第一把手。他講到，我們雖不是某些國際海事公約的締約國，但需要執行其中的條款。可在執行過程中并不是死摳條款。這一說法與之前所規定的必須要嚴肅認真地執行條款，有所不同。

圖1 左側為丁奇中

國際海事公約是適用于全球的公約。政府相關部門、驗船機構、造船工業、航運企業，甚至船用產品配套業都要執行。因此它的綜合性很強，要適用于各種場合和環境，而在執行中各國有各自的實際情況。在總體保證國際海事公約的效用外，顯然要允許各國因地制宜地靈活處理。例如，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國際海事公約——SOLAS公約，它有一個允許靈活處理的條文Equivalent。也就是第五條：等效。

簡而言之就是國家主管機關可以采取與公約規定具有同等效能的措施。這個條款對發展中國家來說是非常有用的條款。對執行國際海事公約，有了靈活處理的余地。

為什么船舶檢驗局這么重視和強調等效措施呢？這要從當時的工作環境，或者說處境說起。

新中國成立后，百廢俱興。我國造船工業也是蒸蒸日上。五十年代后期已開始建造萬噸貨輪，建成后投入遠洋運輸。改變了依靠那時相當稀缺的外匯在國外訂造船舶的局面，國產船所占船隊的比重逐步增加。但是我國雖有悠久的造船歷史，建造現代化大船，基礎還顯薄弱，尤其是船用設備配套工業更顯得落后。

資深驗船師梁善慶講的檢驗遭遇，可以作為例證。

船體建成下水后，進入舾裝階段。駕駛臺內眾多的無線電通訊和導航設備，正是電力和無線電驗船師執行檢驗的工作對象。為了安全，提出這些設備的質量事項時，常遇到船廠人員的微詞。他們認為，這些設備都是外購件，他們只是安裝到船上。設備質量問題，應該由這些設備的生產廠把關。

那個時候，船用設備檢驗還未納入到船舶檢驗局產品檢驗制度當中來。

經商得當時主管制造無線電設備的四機部同意，在上海進行船用產品檢驗試點的資深驗船師梁善慶進入上海無線電廠檢驗。這個廠有軍工產品，屬于絕密級別，那個時候我國電子工業相當薄弱，在大量的元器件中經過篩選出少量合格產品，首先供軍工產品使用，剩下的才輪到民用產品。由此可見其質量水平。

其他船用產品情況也大同小異，這樣總裝而成的船舶，我國驗船師完全了解我國造船和配套工業情況，采取了一些靈活措施，也就是等效措施，在安全得到保障的情況下，簽發了適于航行的船舶證書。

設想，需要時，將這樣的船舶交西方船級社驗船師檢驗，他們從發達國家標準出發，難免不提出意見，有些還可能涉及船舶證書能否保持有效。必須做好應對，還必須是萬全措施。如果船舶檢驗局與這個船級社簽有代理合作協議，并且在協議中寫明檢驗時除執行相關國際海事公約，還要執行船舶檢驗局的驗船規范。如果檢驗中有不同認識，因為這個驗船規范是船舶檢驗局的，那么最終的解釋權屬于船舶檢驗局，另外這是執行代理合作協議，這個船級社是代理方，船舶檢驗局是委托方。在檢驗中，相互溝通是很自然的事，尤其是檢驗結果涉及船舶證書的繼續有效問題。代理方肯定要與委托方商量。船舶檢驗局就保留了最后作決定的權利。

有了以上的考慮，才決定與法國BV船級社商議簽訂中華人民共和國船舶檢驗局和法國BV船級社關于船舶技術檢驗合作的協議。

那個時候，不得不由法國BV船級社代理檢驗，但又擔心在檢驗中影響我國船舶證書的持續有效，這就是當時的處境。

圖2 梁善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