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紹英
趙樹理的名著《小二黑結婚》被選入高中語文選修課本,小說塑造的兩個人物形象“二諸葛”和“三仙姑”,給人深刻的印象。作為解放區作家的趙樹理從當時宣傳政策的需要,極盡己能,以戲謔的筆調對這兩位“神仙”進行了生動的描繪,藝術效果突出,教育意義明顯。
然而,從中國巫覡文化發展的角度來看,這兩個人物可以理解為歷史悠久的巫覡文化在解放區的代表。從中我們能看到巫覡文化的沒落,巫覡從神圣的廟堂流落民間,且隨著時代的發展,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解放區這塊獨特的土地上又逐漸失去權威性、神秘性,成為了被批評、改造的對象。
我國巫覡文化有漫長的發展歷史,在上古時期,巫覡具有神圣而崇高的地位,他們能直接參與到國家政事之中,可謂處廟堂之高,無比神圣。周代到秦漢時期,我國巫風依然興盛。并且巫風開始由上流社會向民間蔓延。
東漢以后,隨著儒家思想的進一步繁榮以及佛教和道教的興起,巫覡文化開始了衰落的過程,后世歷代朝廷也多有法令禁止巫覡的巫術行為。但是,巫覡之風一直綿延不絕,直至近現代,人們生活的諸多方面仍有巫術活動存在,巫覡仍有其活動與生存空間。
從《小二黑結婚》的創作背景來看,當時的解放區屬偏遠落后地區,封建迷信思想盛行。但是,解放區已有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新政權已經建立,急需改變當地百姓落后的思想意識。作為解放區作家的趙樹理,根據解放區思想建設的需要,發表了名著《小二黑結婚》,通過這部作品中的“三仙姑”“二諸葛”這兩個人物形象,我們能深切感受到在解放區這塊充滿活力的土地上巫覡及其文化從神圣走向沒落。從文本來看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小說一開篇就通過《神仙的忌諱》,消解了“二諸葛”和“三仙姑”所代表的巫覡文化的神秘、權威。“二諸葛”忌諱“不宜栽種”,其選擇的種地日期使自己蒙受了巨大損失,自然不能贏得人們的信任,不具權威性。“三仙姑”忌諱“米爛了”,其在進行降神儀式時仍能關注自家鍋里的米是否爛了,儀式本應具有的神秘性自然消解。兩位“神仙”都給人留下笑柄。
小說第二節《三仙姑的來歷》中,作者以戲謔的語言描繪了“三仙姑”的外貌:“‘三仙姑卻和大家不同,雖然已經四十五歲,卻偏愛當個老來俏,小鞋上仍要繡花,褲腿上仍要鑲邊,頂門上的頭發脫光了,用黑手帕蓋起來,只可惜官粉涂不平臉上的皺紋,看起來好像驢糞蛋上下上了霜”,巫者的神圣性蕩然無存。
小說通過對“二諸葛”的描繪表現其思想層面的陳腐。“二諸葛”“抬腳動手都要論一論陰陽八卦,看一看黃道黑道。”兒子小二黑被惡勢力捆綁到區里,自己束手無策,只是通過占卜來預測吉兇。很早為小二黑收養童養媳。反對小二黑與小芹的婚事的理由是因二人命相不對。處處體現出其思想意識的落后,與當時解放區新思想的發展格格不入。
“三仙姑”更是體現出道德層面的墮落。“三仙姑”下神成為巫者的目的是為了補償自己不如意的婚姻狀態,甚至年老以后還要依靠女兒小芹把一群青年團結在自己的周圍,形成了扭曲變態的心理。更為過分的是她對女兒小芹的婚事的破壞,是為了自己能與小二黑交往。小說中寫道“小二黑這個孩子,在三仙姑看來好像鮮果,可惜多一個小芹,就沒了自己的份兒”, 因此不惜將女兒許給一個退職的軍官吳先生做填房,并以神的名義說女兒與吳先生是“前世姻緣由天定,不順天意活不成”。作為母親竟然為了自己的欲望而破壞女兒的婚姻,其道德上的墮落可謂到了極致。
小說中,兩個人物的命運結局高度一致。
“二諸葛”受到了區長的教育,請區長“恩典恩典”的事情全被決絕,童養媳收養成了女兒,兒子獲得了自由戀愛結婚的權利,回家之后自己的親人也不再相信他的陰陽八卦,自己也不在別人面前賣弄他那一套了。
“三仙姑”先是受到區長的詢問嚇得不敢答話,接著又遭到了眾人的圍觀和嘲諷,禁不住一道道熱汗在臉上流。又被人揭穿老底,“恨不得一頭碰死”。最終答應為女兒退掉包辦婚姻,允許女兒與小二黑自由戀愛。回去之后,“把自己的打扮從頂到底換了一遍,弄得像個當長輩人的樣子,把三十年來裝神弄鬼的那張香案也悄悄拆去”。
可以說,趙樹理以勝利者的姿態,以輕松戲謔的筆調,在作品中對兩位“神仙”進行了無情的嘲諷。并深刻揭示出以“二諸葛”和“三仙姑”為代表的巫覡及巫覡文化,在強大而進步的解放區新政權面前不堪一擊的面貌,寓示著巫覡及巫覡文化的發展命運。
★作者通聯:河北保定市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