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眼睛

吉小吉

燈籠。黑夜睜開的紅色的眼睛。

——搖擺不定是看不清所要去看到的一切的。有時候，看得清的也未必真實。朦朧也許是美，神秘也是。這一切籠罩下的情話，被大風吹走了多少真誠。剩下虛無和傷痛，仍然是搖擺不定的……

我要什么時候才能站得更高？

站得更高看得更遠，這是無需證明的真理嗎？如果需要懷疑，我寧愿去懷疑自己感受思想的能力！

透過布和紙，如果要燃燒就燃燒起來吧！你會看見灰燼下面隱藏的江山和皇帝。如果把歷史寫作變成空間寫作，就像一道圣旨一樣，讓你看見宮女纖細的腰肢，以及聽到她們咿咿呀呀的歌聲。

——這只是表面，還要抵達生活的底部，傾聽暗夜里墻腳下抽泣的凄凄切切……

如何回過頭來，去揭開這個晚上搖曳的暗示？我只能像童年時一樣，深深地相信石頭被點燃后發出的歡笑……

黑夜來臨?

黑夜來臨。

當孤獨進入我的靈魂：稻田里的勞作、課室里的默讀和抄寫——在遙遠的隱秘的地方發出微弱的光亮，幾乎到達邊界的極限，變成星星點點！只有滿手的繭子凸現身體上不值得驕傲的風景——天地的力量進入身體留下的痕跡！

它們增加著我的靈魂的純潔和重量！

我知道，我一直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必須像學會走路一樣學會思考，必須穿越重重的障礙，才有可能與宇宙萬物碰面看見真理！

無邊的黑暗。一面密不透風的巨大的圍墻！必須推倒它，去做該做的一切！

我要去抒寫屬于自己也屬于人類的色彩斑斕的世界：在無際的天空上寫滿蔚藍的句子;在小小的橘子上成長金黃的甜蜜;在一朵玫瑰上，用熱烈的紅大聲喊出愛！

我會看見鐵。看見煤。看見石油和水。看見沉默的大地發出回聲無窮的巨響！

繩子?

塵土飛揚。但他仍然那么投入地盤坐在地。衣服深藍而厚重。比小孩的手還要小，比豆芽還要白嫩的，是腿！是他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上衣覆蓋處的雙腿！

他跟前的鐵罐子敞開著。一個刺眼的硬幣還在打轉，像他的生活，在搖晃！

他在搖晃，一直緩慢地左右搖晃！

音樂在蛇皮上流淌。

生活其實就是一曲《二泉映月》！就是《二泉映月》的低沉、幽怨和哀愁！就是低沉、幽怨和哀愁擰成的一根繩子！

在2007年11月19日的南京，在小粉橋的廣州路巷口，一根繩子把我拴住。緊緊拴住，一直把我拴到現在……

在蘇北大酒店?

把電視關上，把書丟到一邊，就這樣對著窗外坐著，看著窗外的大地，看著大地上一波追趕著一波的麥苗——窗前的油菜花沒有金燦燦的笑，成片的油菜已經沉下臉來。

就這樣坐著。就這樣坐著的時候，天空已經沉下臉來：一朵朵涌動的憂傷，多像一頭頭小鹿！它們沖出家鄉的柵欄，地向我奔襲而來！

我顫抖著按亮房燈——我看見自己身體里的風暴悄無聲息！我看見自己的淚水洶涌澎湃，泡腌著內心深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