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崔

唐詩中留下許多有趣、有味的親子詩,詩人那一支支妙筆生花的筆,描寫起小兒女來,也是如此的動人。
開元年間,李白全家遷至東魯,即今天的山東。之后,李白四海游歷,曾三年未返,每逢友人途經東魯,他總寫詩寄思。《寄東魯二稚子》便是其中一首:“我家寄東魯,誰種龜陰田?春事已不及,江行復茫然。南風吹歸心,飛墮酒樓前。樓東一株桃,枝葉拂青煙。此樹我所種,別來向三年。桃今與樓齊,我行尚未旋。嬌女字平陽,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小兒名伯禽,與姊亦齊肩。雙行桃樹下,撫背復誰憐?”這不僅僅是一首詩,更是一封思念殷切的家書。李白與今日的公司總裁類似,終年在外,不曾歸家,登名山,游滄海,開講壇,醉歌筵。鮮衣怒馬,光彩之極;笙歌曼舞,瀟灑至極。
李白的羈旅和鄉愁須臾不離,這鄉愁是什么?這封家書泄露天機,原來詩仙心目中的家和我們一樣,這個家,有兩三畝灑滿種子的良田,有庭院中綻開的芬芳花朵,有天真爛漫玩耍正酣的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廚房里還有一位忙碌著的妻子。這樣的家才是完整的。
中唐詩人盧仝隱居河南少寺山,終生未仕,其詩為韓愈所賞。盧仝晚來得子,添丁自是大喜,但也有諸多哭笑不得的瑣事:“數日不食強強行,索我抱看滿樹花。不知四體正困憊,泥人啼哭聲呀呀。忽來案上翻墨汁,涂抹詩書如老鴉。父憐母惜摑不得,卻生癡笑令人嗟”。盧仝寫的這些帶娃趣事與苦惱,天下的父母看了都會苦笑吧。
有了兒女,就有了牽絆癡嗔。白居易的帶娃觀就是如此:“亦如恩愛緣,乃是憂惱資。”孩子是當父母此生的歡喜,但也是放在心頭一輩子的牽掛。白居易有兩個女兒,一個叫阿崔,一個叫金鑾子。阿崔玲瓏可愛,“膩剃新胎發,香繃小繡襦。玉芽開手爪,酥顆點肌膚”。從這兩句詩中,仿佛看到大詩人的愛女,一位粉嘟嘟嬌憨憨的女嬰。不幸的是,次女金鑾子因病早夭,老爸白居易痛苦地寫道,“故衣猶架上,殘藥尚頭邊。送出深村巷,看封小墓田。莫言三里地,此別是終天。”
白發翁送小稚女,人何以堪?孩子病疴,父母沉郁中腸,只有體會出這種擔憂,才能感悟出孝的真義。
中唐詩人韋應物在長女出嫁那天哭了,“永日方戚戚,出門復悠悠。女子今有行,大江溯輕舟。……居閑始自遣,臨感忽難收。歸來視幼女,零淚緣纓流。”
韋應物的妻子因病謝世,留下兩個女兒,長女當母,撫育小妹。而今,長女遠嫁,這個沒有女主人的家庭頓失半邊天。一個父親,在女兒嫁人時,臉面總是豁達平靜,但心內卻是五味俱全無法言說。當父親送別迎娶的隊伍后,本想求得片刻的安寧,孰料又看到乖巧的幼女,這時的韋應物終究忍不住放聲一慟。
做父母的,心其實最低,他們只盼望孩子能夠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