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振振其羽（六首）

航行記

溫柔地進入，像翻動書頁

船上人枕著大海

一片海鷗的翅膀，點開水面

輕輕提起

晃蕩的木吉他，制造輕重緩急

有人和著，交出空氣，食物，心里的苦與甜

我想唱的歌，時空錯位

碎為一堆破音

有些人葬身大海

更多的船在茫茫漂泊

我單薄的身子，左右搖擺

像一本書被吹動

回 程

第七日，下雨

我們將在雨中飛離

回歸雨的故鄉

海浪和雨滴把風送來

人影歪斜

成瘦長的葉柄

向四面望

第七日，物種誕生

而我們向北

暖冬已定局

雪在遠方陷入陣痛

入秋，砍樹記

入秋，他們砍下樹枝

地上堆著香樟，枇杷，廣玉蘭和銀杏

綠得發黑的葉子，在陰沉的午后

樹的味道鉆過來，像陽光正在打滾

順著寬大的葉脈流淌，它們積蓄了那么長的夏天

好將自己變得金黃，來一曲蝶舞

迎接寒冬

樹枝分離樹干，從耳邊落下

像土墻在雨水中頹倒，一些葉從樹枝分離

天氣轉涼，我們穿起長袖

他們砍下了遮陽的枝條

好讓陽光照亮大地

好讓我們感覺溫暖

依舊如昔，很快這兒會收拾

人們也覺不到入秋的砍伐

是否算預定的行動

烏鴉振振其羽

烏鴉振振其羽

他的身后，愁云慘淡

最后，他落在了白樺樹梢

我們來晚了，金色的大火燃盡

一桿桿白色的樹木插在地上

下面守著緘默的靈魂

我們趕赴下一站

與前一站一樣的陌生

圓穹頂的教堂，容納著肅穆的面孔

他們輕聲祈禱，訴說所犯的錯

我不是教徒，我的對錯等待裁決

等不及的人早已逝去

烏鴉振振其羽

一首傳唱千年的歌謠

冥冥之中，我們被誰注視

又有誰被我們遺忘

目 送

下山路上，我們論著武俠

英雄死了，剩下書中一抔黑灰

為英雄立傳的人，寫的，演的，唱的，紛紛辭世

坦佩雷的山區陰風襲襲，我們縮進外套，大巴回轉

金色的白樺樹豎起白旗

秋麥割了，半截麥稈留著

金子一般的死亡，讓人窒息

組織健全，江湖散盡

我們繞湖，回望，滄海一笑

已過數峰

手指按動，胸前的琴奏響

驚起左右的天鵝

目送，舒著廣袖的精靈

下山的時候，沒有太陽

轉彎口，袋里的零錢相碰

此地寂寥

無處買酒

雪天讀詩

詞語洶涌，如雪花

隔著一層窗和一頁紙

落下來

殘冬更冷，破敗

新年的馬車陷在半路

美好，對四季的貪念

如華蓋隆起

我算懂的，在另一面

在另一種意義停靠之處

葉和果早已腐爛

一些人從我們的世界出走

每天，我在鏡子里辨認

那些氣息，愛著的，以及找不見的

云天，或是鳥無端飛起

雪在午后寫詩

窄小的紙片上，一個詞

另一個

讓我生疼

作者簡介：空空，男，小學教員，浙江省作協會員，西湖區作協秘書長。詩作偶有發表與獲獎。2018年出版詩集《睡前的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