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經驗

（半山的空間與我們的空間）

1

我們上去又下來

上去，下來，盤旋著，上下

向上的梯子已抽去

向下則席地而坐

坐在半山上俯望山腳

電廠、鋼廠，但只看見公墓

一只只盒子，裝著他們

他們曾經爬到山巔的神壇

然后從神壇上飛步下來

去追逐松鼠與山雞

2

飛檐與拱頂收起翅膀

棲于望塵或望宸的塵與宸

剛才誰在討論宸還是塵

聽覺產生奇怪的恍惚

類同于哨音，在耳邊上升

又似無力地下沉

只有在早晨或黃昏

朝霞、夕陽粘住匾上金字

大山雀和夜鷺飛來吃光線

半山的神經元才會尖叫

3

歷史學者正在研究

古代的線性痕跡：一根細線

孤零零地懸在半山的空中

他抓住后試圖爬上去

詩人和灌水家，認為是閃電

有顏色的閃電就是詩句

白色、黑色、土黃色

原色，二次色，混合色

哪種色彩幽默嚴肅

哪根線條空心而且空無

4

山頂的貝雷帽飛向太空

有人在喊：“白鷺！白鷺！”

半山不是這只白鷺

白鷺也不是量子力學的銀光

光合反應下的森林公園

飄在泥壇子上的綠色笑聲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那一瞬間，忘記了風

風的空盒子啪嗒打開

在云團下收集消失的人

5

山與樹搖晃腦瓜

電動觀光車，搖晃時光圈

一車酒國古人的現代性

體現在人工智能

或者救駕的掃把魔法

它沿著山腰，曲線運動

轉彎，轉，彎，彎腰轉身

現在可以追上皇帝了

追上去問南宋的星座

天蝎，射手，還是處女

6

半山半仙半人半馬

還有一半隱藏什么概念

它失落在已知與未知世界

觸角衍生信號源

當我們鉆出地下室

在天光下，頭頂長出天線

自由接收皋亭神的符號

發射望宸閣上的鳥人

我們的肉體空間，已然映射

半山半仙半人半馬

7

哀傷油膩的中年危機

在半山飄落了一半

它們一路脆響，掙扎

想撲回到我們身上跳舞

有個女孩踩住它們：噓

不要伸出舌頭

不要說出禁錮的自白

四月有蒼惶的山道通向詩篇

有叮當作響的枯葉

偽裝數據貨幣的影子

8

比山頂更高的年輕人

站在桌臺上，增高一米

撐傘遮蔭再增高一米

微涼的欲焰又上升一米

但太陽在頭上移動

變換姿勢，辨認雌雄生物

赤裸的光，透視頭蓋骨

上面是我們的代碼

半山的代碼比我們古老

少女的裙邊遮住了它

9

薛定諤的貓游走屋脊

不，那是沃爾科特的白鷺

它打破了詩人的自然

與能量表達的空間場

詩語，私語，聲音如雷

抓住夜的場景，爭論白鷺來訪

隔壁做夢的觀察家

驚醒過來，誤聽山風忽起

從半山刮到海上，刮走鋼的琴

電的火花，失眠的貓

10

我們在落日之前下山

半山跟下來，攔不住它

一個松球接著一個松球

滾動在塵埃中

鳳頭鷹從竹林里沖出

咬住光索，時間停住

這一刻，宇宙的映像

重疊了我們與半山的空間

我們看見變幻的一切

惟有山尖孤高自我

作者簡介：陳劍冰，浙江溫嶺人，生于東海邊的石塘半島，現居杭州，專事影視編劇，同時寫作詩歌、小說等，著有詩集《空山》《時間碎片》。編劇的電影曾獲首屆加拿大金楓葉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獎、第6屆亞洲微電影藝術節金海棠獎最佳作品獎、第25屆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微電影單元最佳影片獎、2016中國（威海）國際微電影銀貝獎最佳劇情片獎、第三屆浙江省微電影大賽一等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