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文
那是父親在世的時候,在院子里栽了一棵棗樹,父親沖我說:“你是趕不上了,待你的孩子,我的孫子結婚時,找個上好的木匠用這棵棗樹給孫子打個大桌子,保準全村一流的!”瞧他的得意勁,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可把兒時我的臉羞得通紅,屁顛的跑開了。
在我們農村,待客的堂屋三大件必不可少:貼正對大門的墻邊放一個木質家堂,長度以略短于房間寬度為宜;家堂的前面放個大桌子;大桌四周各放兩把椅子。在貧困的年代,不是每家都有這三大件的。沒有的,家里來了特別重要的客人(比如相親時,女方到男方來看家),這戶人家就會手不離香煙,這家借大桌,那家借椅子。這大桌也有好孬之分,春樹桌就不如楝樹桌,上好的就數棗樹桌洋槐樹桌邊了,四個桌腿也以洋槐樹為佳。因為棗樹木質細密、堅硬,做大桌無論風吹日曬不會裂縫,不會變形。
人常說,七月小棗八月梨。而我家院里的這棵棗樹,七月是吃不到棗子的。雖然,它現在已長到碗口粗。我們那里稱這種棗樹為“木棗樹”,它生長期長,春天開花,到了陽歷的十,月底棗子才可以吃到嘴里。而且吃到嘴里,有一種木木的、酸甜的感覺。但是,結的多。每年深秋葉落歸根,一樹掛滿紅紅的小燈籠,煞是好看。母親每次煮米粥,總是忘不了放些木棗在里面。主糧緊缺的時候,木棗也可以用來獨擋饑餓的侵襲。
時光荏苒,我的兒子也長大成人,此刻我想起了父親的那句令我臉紅的話,想起了那棵木棗樹。
今年春天,老板在廠院里栽了一棵棗樹,并囑咐我抽空勤澆澆水,說樹大難活。這樹足有菜盤口粗,初次見到總覺得眼熟,每次澆水我就會不停地打量這棵樹,心里一個勁地嘀咕:“不可能吧,不可能吧?!币驗?,安徽江蘇那么遠,不可能事情那么巧合。天,我搬來椅子,發現棗樹的分叉處也有個樹眼。這就奇怪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我家院里的那棵棗樹長粗后,被害蟲日積月累地掏出一個大孔來,恰巧被細心的父親發現,他從醫療所找來廢棄的鹽水瓶和輸液針管,配上農藥,每年春夏,通過這個蟲孔總要給棗樹各輸一次“吊針”。病蟲害給治好了,可是這傷疤就遺留了下來。
心存懷疑,我撥通了老家的電話。母親九十高嶺了,耳朵有點“背”,拿起電話就聽她老人家喋喋不休地講述家鄉發生的一切,其實,她不說,我也知道。她說,家里房子都拆了,已經搬進了樓房,家前院后的樹都賣了,數那棵棗樹值錢,賣了兩千多……
聽到這,我腦袋嗡了一下,更堅定了我的猜測。后來得知,老板花了五千元從一個安徽樹販子那里買來的這棵樹。這棵棗樹是我家的那棵木棗樹已經毋庸置疑,我抱緊棗樹,淚眼模糊?!靶值埽彀l芽吧,我們有回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