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案

陳振林

做刑警三十多年了，刑警隊長李書成頭回遇到了件棘手的事兒。

城東市場的兇殺案告破了，兇手是愛民路的王大力。可是，等到李書成他們趕到愛民路25號王大力家的時候，王大力已經沒了蹤影。憑著多年的經驗，從屋內凌亂的場景，李書成判斷王大力剛剛離開小屋不超過兩小時，但是進一步推測，王大力可能倉皇逃出了這座小城。

屋里其實還有人。只有三歲，王大力的兒子王小丁。

王大力逃跑得太匆忙，他知道如果帶上兒子可能馬上就會束手就擒。如果將兒子留在家中，警察當然不會對他的兒子怎么樣。李書成進到小屋的時候，王小丁跑過來拉住了他的手：“警察伯伯，我的爸爸呢？他去了哪兒？他怎么還不回來？”李書成想了想，摸著王小丁的小腦袋說：“你的爸爸啊，他出去賺錢了，賺錢了肯定給你買好吃的東西回來。”

現在棘手的事是，王大力沒抓著，卻落下個三歲的王小丁在手中。他們早就調查過王大力的家。他是家中的獨子，父母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可以算得上是個孤兒。后來娶了妻子，家庭關系一直不好。妻子生下兒子的第二個月，就遠走高飛不知到哪兒去了。

又是三個多小時過去了，王大力還是沒有回來，兒子王小丁開始哭起來。李書成抱起王小丁：“走，王小丁，我們出去吃肯德基。”王小丁頓時不哭了。剛進刑警隊不久的張二平想從李書成手里接過王小丁，王小丁連連擺手。張二平倒有些生氣了：“這小子，倒只是認這個李伯伯。李隊啊，那這小家伙就得麻煩你了。”

當晚，安排人在王大力家周圍蹲守后，就像順理成章一樣，王小丁住進了李書成家中。李書成的妻子陳蘭似乎有些不高興：“看看，咱家的小子去年大學畢業剛剛參加工作，好不容易輕松一些，你倒好，做個警察還帶了個小包袱回來了。”

李書成只有勸妻子：“這也是沒有辦法了啊。正好，咱家的孩子不在家，這小家伙一來，只當我們家又生了一個小子，不也是很有樂趣？”說著哈哈大笑起來，陳蘭想想也是，只當自己又多了一個兒子吧。

王小丁第二天得繼續上幼兒園。李書成知道這事兒不能耽擱，他早早起床，將王小丁送到了國慶路幼兒園，將情況對老師講清楚。放學的時候，李書成沒有時間，接王小丁回來的任務自然又落到了陳蘭身上。再后來，有時就是刑警隊的干警們送去幼兒園、接回家里。晚上睡覺之前，陳蘭總會給王小丁講一個童話故事，讓王小丁好入睡。

張二平提醒隊長李書成：“要是那王大力潛回來，將王小丁偷偷帶走怎么辦啊？”

李書成就只是笑：“這也行啊，王小丁是他的兒子嘛。但是，王大力一回來，他不擔心被隨時布控的我們抓住嗎？我們現在啊，好好伺候王小丁這小祖宗就是了。”

王小丁時不時就問李書成：“李伯伯，我爸爸到哪兒去賺錢了？怎么還不回來啊？”李書成和陳蘭就好生安慰王小丁：“小丁啊，你爸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賺很多很多的錢去了，他會回來的……”

這邊王小丁的生活過得習慣了，刑警隊的壓力卻大了起來。兇手王大力一直沒能歸案，公安局黨委會上，李書成挨過幾回批評了。之前公安局楊副局長提過幾回，說得組織警力到王大力可能去的地方去抓捕，可讓李書成給攔住了：“這像大海撈針一般，得多少警力啊，不行！有目標了再行動。”

王大力沒有歸案，王小丁的生活還是由李書成夫婦照料著。一晃半年過去了，王小丁似乎成了李書成家中的小兒子一樣，親熱地叫他“伯伯”，叫陳蘭“大媽”，讓這兩口子心里像吃了蜜一樣。

就在楊副局長又一次責問刑警隊長李書成“王大力怎么還不歸案”的那個黃昏，一個身影走進了刑警隊大院。張二平一眼就看出是王大力，他叫喊著“王大力”的名字，和隊里的戰友們將手中的槍上了膛，準備將王大力就地擒拿。王大力先開口了：“各位警察，我是來投案自首的。”說著，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給王大力戴上了手銬，正要緊鑼密鼓地提審，王大力的聲音哽咽了：“李隊，能不能讓我先看看我的兒子王小丁？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好好地照顧著他。謝謝你們了。我實在是太想他了，我太想我的兒子了……”說著，身材魁梧的王大力大聲地哭了起來。

然后，一切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順利得多。王大力對城東市場的兇殺案供認不諱，并指認了現場。他平靜地等待著法院最后的宣判。

刑警隊的氣氛輕松多了。張二平就問李書成：“李隊啊，為什么你就不同意動用大批警力去抓捕王大力呢？當初你是不是就斷定王大力會投案自首？”

李書成笑了：“小子，多學學吧。其實，只要是人，就是一個犯罪嫌疑人，他也難以忍受失去親情之痛的。”

說完，李書成撥通了陳蘭的電話：“老婆啊，我們家那小子多少天沒有打電話回來問候咱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