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盡的季節

葛小明

一

我們還在故事里，春天就要這么過去了，有很多東西不能彎腰拾起。向下的落花，向上的樹枝，那些短暫的心動，那些未竟的事情。

一個季節，裝不下所有心事，總會有些花不開在春天里，我們的聚散也是。

我們喜歡牽著手走在三月的路邊，一不小心就會跌倒在花叢里，沒有疼痛，反而可以撿盡風景。草中蟲斗，樹上鳥鳴，淡綠色的風聲。美好的東西總能來得輕而易舉，美好的東西總會去也匆匆。

二

雨，只屬于江南嗎？

深深淺淺地落在詩人的紙上，他一提筆，就是江南。杏花春雨，流水小橋，總是江南。有多少只傘，就有多少故事吧。

喜歡在雨中看你，就像你在窗前看雨。霧氣迷蒙了風景，也迷蒙了風景中的你。

看不清的，就是美的吧？

在一個無人的雨天，捧著鏡子，思念了無痕跡。思念就在你對面，思念不說話。

誰曾說過，有你的日子，總是雨。

三

村莊很低，你根本藏不住。這十里大陣，足以困住春天。七點十分，風沒起，我念著你的名字打馬而過。天空粉紅，你臉粉紅，十里外的故事粉紅。我和五片花瓣擠在一起，爭吵，嬉笑，無理取鬧。一只紅嘴鴉告訴我，風不來，這里出不去，紅過于濃艷，讓人昏迷。沒有什么比三月桃花更誘人了，從推擠到最后相擁，我們再次為重逢落淚。我們相遇在告別的地方，只因為隔著桃花一株，這場送別便安靜了。

紅色的香氣越來越重，村莊被迫低頭。我的馬開始不安，所有世界都有桃花，所有世界就會經歷春天。風動了，我看到炊煙上升，桃花墜落；我聽到睡醒的孩子哭了。我得走了離別沒有盡頭。

四

在落花里對視，我們的眼中，倒映著明年的春天。秋天的果實知道，未來的收成懂得，成熟需要等待。

像孩子一樣問起，會不會有一份成熟，成熟在春天里，就像菊選擇綻在落花中？

感謝杏花，感謝春雨，讓我在春天里遇見你。

感謝杏花，感謝春雨，讓我們在春天里分離。

是時候了，告訴所有陌生人，我過得很好。

五

仿佛發生了什么，秋天過后莊稼一棵棵成熟。偷食的鳥兒不見了，稻草人孤獨地站在大地。行行飛雁，將天空拉得更高更遠。太陽下山了，石頭和石頭靠得更近，相擁真的就可以取暖么？

被大樹拋棄的葉子，嚇跑了整個季節的顏色。你走后，世界暗了下來，對于一些事情的發生，我們只能選擇沉默。遠處，許多往事被深埋，我仿佛看到舊時的爺爺，拉著孫兒的手，一高一低地走在田間，老人從地里撿起了什么，小孩朝天空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