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 賓/郁紅陽 中國前駐土耳其、伊朗、約旦大使,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中東學院特聘教授
陸 瑾 中國社科院西亞非洲研究所副研究員
秦 天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中東研究所副研究員
主持人/吳曉芳 《世界知識》雜志社副社長

2019年4月12日,伊朗民眾舉行反美國集會活動。
近期有關伊朗核問題的話題就像北京今年的三伏天一樣熱,幾乎天天都“霸占”各大媒體的頭條,普通老百姓對此也非常關注。但是,簡單稱之為“伊朗核問題”恐怕不太確切,“伊朗問題”或許是更加準確的表述。雖然問題的起因是美國退出伊朗核問題全面協議,然而,美國希望與伊朗解決的問題早已遠遠超出純粹的核問題范疇。
如何看待當下的伊朗問題?顯然,我們不能局限于問題本身,而是要在地區和全球局勢演變的大背景下來理解這個問題。從地區層面來看,近十年來,中東地區局勢在“阿拉伯之春”等因素的影響下發生了很大變化,原有的地緣政治結構被打破,新的地區格局尚未形成。阿拉伯世界處于一盤散沙的狀態,伊朗的地區影響力則大大增強,引起了地區一些國家特別是海灣鄰國的擔憂。從全球層面來看,對中東地區影響最深的自然是美國的戰略調整。特朗普上臺后,大力推行“美國優先”,國家安全戰略重心從反恐向所謂的大國競爭轉變,并逐漸將戰略精力投向印太地區。因此,特朗普政府一直試圖逐步從中東抽身,但這并不意味著撒手不管,而是希望在維護美國對中東地區的主導權、確保其在地區的戰略利益以及地區盟友安全的情況下逐漸撤出,讓盟友分擔責任,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而美國的地區盟友以色列、沙特等目前最擔心的是誰?毫無疑問是伊朗。
去年5月,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發表了對伊朗的十二點要求,包括伊朗必須向國際原子能機構報告所有與核計劃相關的軍事層面的情況,永久并可核查地放棄這方面的工作;必須停止鈾濃縮,永遠不進行钚后處理,其中包括關閉重水反應堆;必須允許國際原子能機構不受限制地進入伊全國范圍內所有相關設施;必須停止彈道導彈擴散,停止進一步發射或發展核導系統;必須釋放以“虛假指控”而扣押的所有美國公民以及美國的伙伴和盟國的公民;必須停止對中東“恐怖組織”的支持;必須尊重伊拉克政府的主權并允許什葉派民兵解除武裝、復員和重返社會;必須停止對也門胡塞武裝的軍事支持;必須從敘利亞撤出所有受伊朗指揮的軍事力量;必須停止對塔利班及阿富汗和地區其他“恐怖組織”的支持;必須停止伊斯蘭革命衛隊圣城旅對世界各地“恐怖分子”的支持;必須停止對鄰國的威脅行為等。從這些要求看,除了再次強調要求伊朗棄核外,主要是要求伊朗停止發展彈道導彈,不要支持美國認為的“恐怖組織”,不要“干涉”地區國家內政,不要“威脅”美國地區盟友的安全,其目的顯然是要遏制伊朗的壯大和地區影響力。這些其實都是美國地區盟友的最大關切,對美國本土而言沒什么威脅性。就像伊朗外長扎里夫前段時間在推特上發的一張地圖(標出了美國和伊朗以及波斯灣的位置),“提醒”美國:你離伊朗和波斯灣遠著呢!這兒跟你有什么關系?當然,另外一層意思就是,這里離美國那么遠,美國管得過來嗎?管得了嗎?
美伊之間的分歧并不是純粹的核問題。如果單純是核問題,解決起來恐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困難,各方有可能像以前那樣坐下來談。即使目前伊朗核問題需要談判,也沒有像當年進行伊朗核問題談判時緊迫。那時面臨的才是真正的核問題——當時伊朗只需要幾個月就有可能提煉出生產一枚核彈所需的濃縮鈾,后來經過談判,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果——達成了伊核協議。中方為達成伊核協議發揮了獨特的建設性作用。
同樣,特朗普政府退出核協議,也是因為伊朗核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嗎?我認為并不是這樣。特朗普在宣布退出核協議時,并沒有否認核協議對伊朗發展核項目的限制,只不過他認為這種限制“很弱”,不能在這種限制下讓伊朗免于制裁。特朗普更不滿意的是在協議失效后伊朗可恢復鈾濃縮活動的“日落條款”,而且他還認為協議未限制伊朗發展彈道導彈項目,也未限制伊朗在中東地區“制造不安的活動”。當然,美國對伊朗的核計劃是始終存在憂慮的。
我認為,至少從目前來看,伊朗核問題沒有到那么嚴重的地步,因為伊朗并沒有像美國那樣宣布完全退出核協議。2015年7月達成核協議后,伊朗核問題雖然不能說徹底解決了,但基本上暫時消停了。在這個核協議中,“伊朗重申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尋求、發展或獲取核武器”,而且核協議對伊朗的鈾濃縮活動、濃縮鈾的儲量和豐度以及離心機的數量等均有嚴格的限制,并請國際原子能機構根據核協議對伊朗的相關承諾進行必要的核查和監測。如果核協議得到很好的貫徹落實,伊朗在未來十年是不可能搞出核武器的。另外,從現有的情況看,伊朗似乎也沒有搞核武器的打算。為什么這么說呢?從有關報道來看,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發表過有關禁止生產、儲存和使用核武器的法特瓦(教令)。在哈梅內伊的官方網站上輯錄了其多年來在伊朗國內不同場合闡述的有關反對核武器的立場,其中2010年4月17日,他在致第一屆核裁軍和核不擴散國際會議的信中表示,“我們認為,除核武器外,化學和生物武器等其他類型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也對人類構成嚴重威脅。伊朗是化學武器的受害者,比其他國家更能感受到生產和儲存這些武器所造成的危險,將采取一切手段予以應對。我們認為應禁止使用這類武器。”哈梅內伊在伊朗不僅是宗教權威,還是革命領袖,其發表的法特瓦對整個國家具有約束力。一些伊朗宗教人士和學者表示,其法律地位高于立法,是不可更改的。當然,至于今后,尤其是一旦伊朗政權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哈梅內伊或其繼承者是否會改變目前的立場尚難確定。但至少現在還不會改變。在兩伊戰爭期間,伊朗曾遭到伊拉克的化學武器襲擊,損失非常慘重,這促使伊朗考慮研發化武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伊朗的導彈項目也起因于兩伊戰爭。現在核計劃被迫放下,導彈項目對伊朗來說就顯得非常重要,是其手中的重要利器,伊朗是不會輕易讓步的。伊朗軍方多次明確表示,導彈項目不容談判。但這也是美國現在擔心并緊緊抓住不放的一個點。
當然,伊朗現在不搞核武器,不等于不發展核技術。伊朗作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締約國,一直堅稱自己享有和平利用核能的權利。對伊朗來說,達成核協議的重要成果之一就是保留了其提煉濃縮鈾的權利。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的定義,豐度為3%~5%的鈾-235為核電站發電用低濃縮鈾,豐度大于80%的鈾-235為高濃縮鈾,而豐度一旦大于90%,就被認為是武器級高濃縮鈾,主要用于制造核武器。同時,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核保障規定,民用級濃縮鈾的豐度可以達到20%。如果能生產豐度20%的濃縮鈾,那么距離生產90%的武器級濃縮鈾就不是太遙遠了,因為這兩者之間的技術障礙并非難以逾越。在核協議達成之前,伊朗就能生產豐度20%的濃縮鈾,當時西方擔心如不限制伊朗繼續推進核活動,伊朗有可能很快生產出足以制造核武器的核燃料。核協議的簽署旨在確保伊朗至少需要12個月才能收集到足以制造一枚核彈的核燃料。協議簽署后,伊朗濃縮鈾的儲量受到限制,鈾濃縮及有關研發活動也受到限制,但這并不等于伊朗放棄了核技術。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這就好比做豆腐,伊朗已經能夠把豆子磨成豆漿了,且會做豆腐腦了,至于下一步是要做豆腐還是豆腐干,都不會太難。特朗普政府對“日落條款”不滿,就是因為擔心核協議失效后,伊朗有可能恢復鈾濃縮活動。

即使目前伊朗核問題需要談判,也沒有像當年進行伊朗核問題談判時緊迫。圖為2015年7月1日,美國時任國務卿克里和伊朗外長扎里夫在維也納談判會場。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美國表面上是拿伊朗的核問題說事兒,真實目的是郁大使所說的遏制伊朗地區影響力。達成伊核協議和擺脫石油制裁后,伊朗地區影響力迅速增長,這點是有目共睹的。換言之,伊朗的地區外交戰略布局卓有成效。今天,美國、以色列欲對伊朗動武較2012年時難度更大了。一方面要考慮來自伊朗地區代理人的報復,另一方面在伊朗的鄰國中少有愿意配合美以行動的。相反,土耳其、伊拉克、里海沿岸和中亞國家都是伊朗繞過美國制裁的重要途徑。
以伊朗為核心的什葉派力量在地區歷史性的崛起和伊朗地區影響力日益擴大是伊朗苦心經營40年取得的成果。伊斯蘭革命勝利后,伊朗開始對外輸出革命,長期支持巴勒斯坦抵抗力量、與敘利亞建立戰略合作關系,在黎巴嫩組建和扶植什葉派真主黨武裝,在遠離自己國土邊界的地方構建了抵御來自以色列方面安全風險的屏障。
2001年和2003年美國發動對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讓伊朗處于新的安全形勢之下。盡管美國“幫助”伊朗打掉了左右兩翼的強大對手,但美國新保守派和小布什政府奉行與伊朗對抗和改變伊朗政權的中東戰略,美國在中東不僅建立了大量的軍事基地,而且還與一些地區國家簽訂了多邊軍事協議,這些都讓伊朗感受到來自美國的、現實的政治安全威脅。此外,塔利班政權和薩達姆政權被推翻之后,中東政治安全格局向新秩序轉變,地區所有重要的玩家都以競爭姿態施展自身在地區的新作用。因此,伊朗對地區外交政策做出重大調整以應對新形勢,立足點就是積極介入地區問題,增強自身在地區政治安全和經濟方面的角色和作用。也就是說,在地區問題上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增加伊朗在現行國際秩序中的地緣價值。過去十多年來,伊朗在中東外交政策中奉行現實主義,并力求在地緣政治和意識形態這兩大影響伊朗外交政策制定的核心元素之間平衡,以實現在不安全的特殊條件下建立“相對安全”的戰略目標。伊朗中東戰略研究所主任凱漢巴澤加爾在其著作《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的中東外交政策:2001年9.11事件和2011年阿拉伯巨變之間》對此有詳盡分析和闡述。
從伊朗地區外交實踐的結果來看,伊朗很好地實現了擴大地區影響力的目標。在薩達姆時期,伊拉克許多什葉派政治家被迫流亡伊朗。2003年伊拉克戰爭結束后,其中很多人回到了伊拉克,在伊拉克政治舞臺上發揮很大作用。伊朗與什葉派主導的伊拉克政府、伊拉克什葉派中的伊斯蘭達瓦黨、伊拉克伊斯蘭最高理事會和納杰夫的高級宗教人士都建立了緊密關系,而且把在黎巴嫩扶植親伊朗勢力的經驗應用到伊拉克,伊斯蘭革命衛隊圣城旅資助和訓練伊拉克什葉派武裝組織,這些由伊朗武裝起來的什葉派民兵組織是打擊“伊斯蘭國”行動的重要力量,也是伊朗在伊拉克的重要代理人。今年5月,美國務院宣布決定撤離所有駐伊拉克“非緊要人員”以防“伊朗威脅”,不久后一枚火箭彈落入巴格達“綠區”美國駐伊拉克大使館附近。伊朗對伊拉克的影響力還表現在兩國日益緊密的經濟關系上,兩伊之間廣泛的經貿領域合作有效地削弱了美國制裁對伊朗的影響。敘利亞內戰爆發后,伊朗不遺余力地向阿薩德政權提供政治、經濟和軍事支援,在這一過程中伊朗的軍事力量和親伊朗的什葉派武裝力量在敘利亞站穩了腳跟。多年來,伊朗政府為生活在伊朗的近三百萬阿富汗難民提供就業機會和免費義務教育,在年輕人中招募和培訓什葉派民兵,派遣到敘利亞支持阿薩德政權。也門是地區的另一焦點問題,伊朗為胡塞武裝對抗沙特為首的聯軍提供武器,胡塞武裝也成了伊朗的地區代理人。美國、以色列、沙特等都對伊朗和什葉派力量在地區的歷史性崛起感到恐懼和擔憂。伊朗在地區編織的橫跨黎巴嫩和敘利亞、連接伊拉克與也門的代理人網絡也讓美國和以色列不敢輕易動伊朗。
還有一點,伊朗總統魯哈尼在2013年上臺以后,雖然遇到了國際油價大跌的過程,但是隨著伊核協議達成并解除對伊制裁,伊朗經濟迅速得到恢復,2016年經濟增速就達到了12%左右。這主要得益于伊朗的石油日出口量快速恢復,高點時達到了250萬桶,伊朗石油部長贊加內對此功不可沒。伴隨伊朗與歐洲關系的改善,一些外資進入伊朗,雖然數量有限,但在德黑蘭等大城市能夠感受到市場環境在發生變化,發展勢頭向好。伊朗工業基礎不錯,資源稟賦又好,即使美國不完全解除對伊制裁,只要有投資進入,伊朗可以很快發展起來。伊核協議達成后,伊朗人在和我們交流的時候,說話都特別有底氣,認為自己很快就能發展起來,而且有能力在地區做強做大。但是,伊朗國內政治內耗很大,浪費了寶貴的時間。特朗普上臺后,指責伊朗政府將獲益于解禁和石油出口增長的外匯收入用于發展彈道導彈項目、支持“恐怖組織”、扶植什葉派民兵、在地區進行代理人戰爭、與美國的盟友爭奪地區領導權,并恢復對伊制裁,以扼殺伊朗經濟和阻止其發展。石油出口收入在伊朗財政收入和外匯收入中的占比頗高,經濟容易受到制裁打擊和影響,而且伊朗經濟發展水平不足以長期支撐其大投入擴大地區影響力的地區外交戰略。
伊朗地區影響力確實很強,雖然不是地區老大,但也是地區屈指可數的“一霸”,且“霸”性比較強。
從伊朗、沙特、土耳其和以色列這地區“四霸”來看,在人口上,土耳其和伊朗數量多,遠遠超過沙特和以色列;在國內生產總值(GDP)上,土耳其和沙特遙遙領先,都是二十國集團成員;在軍事實力上,以色列實力超強,土耳其則是北約第二大軍事強國。伊朗的優勢就在于擁有不少意識形態相近的地區代理人。土耳其在地區沒有什么代理人,雖然在伊朗有比較親土耳其的阿塞拜疆人,在敘利亞也有親土耳其的武裝,在中亞有不少“突厥系”的國家和族群,但是他們并不完全認同土耳其,有的還對土耳其抱有戒心。沙特雖然很富,但是執行力弱,雖然在海灣地區也有一些“小弟”,但沒有真正得力的幫手。以色列就更談不上有地區代理人了,它主要靠硬實力而不是軟實力。因此,伊朗的綜合實力在“四霸”中不是最突出的,但地區影響力卻表現得很突出,可謂“一招鮮”。

總體而言,伊朗社會生活平穩。圖為2018年7月30日的伊朗德黑蘭。
現在美國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全方位打壓伊朗,迫使伊朗收縮地區影響力。我認為,美國要完全實現這個目標還是比較困難的。因為伊朗經營這些地區不單單是通過花錢,主要靠的是宗教、教士集團之間的紐帶和多年交往塑造出來的共同利益。比如,黎巴嫩、伊拉克等地的什葉派教士與伊朗的往來就特別頻繁,這是數百年來的傳統。這種軟實力方面的紐帶更有韌性,受制裁的影響是有限的,很難被輕易扯斷。這也是伊朗和美國周旋的籌碼和資本。我覺得,伊朗的地區影響力是可以伸縮進退的,就像歷史上伊朗的地區影響力時大時小一樣。比如在也門,當美國、沙特也有停火、減負的需求時,伊朗也可以做出一些讓步,這就是去年底荷臺達停火協議能夠達成的背景。今年5、6月以來,當伊朗需要刺激美國、反制美國時,胡塞武裝也加強了對沙特石油管道、民用機場的襲擊力度。換言之,至少在也門問題上,伊朗是有靈活性的,可以去和美國談,甚至搞些利益交換。
我們天天看國際新聞報道,可能覺得伊朗局勢很緊張,籠罩在戰爭陰云之下。其實,伊朗民眾主要感受到的是美國制裁帶來的嚴重經濟壓力。與此前的制裁相比,美國從去年開始的制裁規模更大、執行力度更強、影響范圍更廣。特朗普恢復了已被奧巴馬解除的“次級制裁”,將處罰范圍由目標國擴展到了與之進行交易的第三國。世界上所有進行跨國交易的大型企業和個人基本都有美元結算業務、設有美元賬戶,美國可以通過查封這些賬戶、凍結賬戶資產,達到制裁其認為“不友好”的實體與個人的目的。因此,那些有對伊業務的國際大公司由于擔心受到制裁而被迫放棄伊朗市場或進行業務切割。
特朗普政府對伊制裁的另一個特點是,制裁范圍在不斷擴大,針對性強。美國財政部的“特別指定國民清單”(SDN List)越拉越長,連哈梅內伊、扎里夫都被納入了制裁名單,而且瞄準伊朗出口競爭力的強項實施精準打擊,旨在切斷伊朗外匯收入的主要來源,進而使其經濟陷入癱瘓。美國結束對伊朗石油出口制裁的豁免,對伊朗的鐵、鋼、鋁、銅等產業進行制裁,對與伊斯蘭革命衛隊存在關聯的伊朗波斯灣石化工業公司及其子公司、境外銷售網絡實施制裁。
金融制裁是美國對伊制裁的核心,美國通過“次級制裁”條例、“長臂管轄”原則和嚴格監管制裁措施的執行,使得金融制裁工具在短時間內產生前所未有的效果。美國迫使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關閉其與伊朗銀行的金融支付業務,導致伊朗進出口貿易的國際結算遇到嚴重障礙,貿易成本上升。此外,那些被列入制裁名單的企業無法正常融資甚至無法生產經營,而且與之相關企業遭遇“連坐”制裁的風險升高。根據美國制裁規定,被列入SDN List的實體不能使用美元和美國的結算系統,在美國境內的資產會被凍結,美國公民不得與其進行交易。另一方面,非美國公司也不能與被納入美國SDN List的對象進行交易。如果某個實體受制裁,只要其母公司或控股公司知道或者應該知道這個實體實施了上述活動,其母公司或控股公司也會受到制裁。此外,如果受制裁公司的子公司、姐妹公司在明知的情況下直接或間接參與了上述禁止活動,也可能受到制裁。
美國還重點落實與貨物貿易直接相關的航運“限制措施”,伊朗貨船不被允許停靠任何國家的港口,而且不能為其提供補充燃料等服務。盡管伊朗有豐富的規避制裁經驗,但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伊斯蘭革命衛隊在伊朗境內外有很多子公司和“皮包”公司,而且擅長在制裁環境下通過走私活動謀取利益。美國通過衛星追蹤伊朗油輪,強力封堵規避制裁的伊朗石油貿易,加大了經第三方買家轉運而間接銷售伊朗原油的風險。美國對伊朗石油出口實施“清零”政策以來,伊朗石油出口量已降至歷史新低,而且不得不大幅降價出售來吸引買家。伊朗政府外匯收入大幅減少,現在伊朗里亞爾兌美元的匯率雖然明顯降下來了,也比較穩定,但物價、房租還在不斷上漲,進口藥品嚴重缺乏。美國制裁不解除,經濟困境會越來越嚴重,廣大的中低層民眾是最受傷害的群體。
伊朗民眾關注的另一個問題是反腐敗。哈梅內伊說過,現在伊朗經濟搞得這么差,制裁是一個原因,但更主要是管理問題造成的。客觀地講,伊朗的治理能力確實比較弱。針對美國制裁,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應對政策,但政策總在變化調整,甚至朝令夕改,讓企業很難把握政策方向,經營難度加大。魯哈尼政府為進口商提供了大量的國家牌價外匯,用于進口涉及民生的必需品和原材料,以確保物價不會過快上漲,但生活必需品價格一直在快速上漲,通貨膨脹嚴重,民眾嚴重不滿,質疑國家大量的外匯用在了何處。于是,魯哈尼政府公開信息以回應民眾反腐敗的訴求,把哪家公司申請了多少外匯額度、進口了什么貨物等信息在網上公示,這樣老百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有貓膩也能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