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來

日本平成時代已經落幕,三十年歷程讓它經歷了怎樣的社會變遷?“未完成的成熟國家”,這是日本經濟界影響力最大報刊《日本經濟新聞》為平成時代所下的定義,而發行量最大的《讀賣新聞》則把平成時代與此前的昭和時代對照呼應,稱之為是昭和時代“創業”經濟大國之后的艱難“守成”。而在國際上,“日本化”“日本病”等流行詞語最為耳熟能詳。于是乎,經濟衰退、發展停滯、老齡化等便成為人們最深刻的“平成印象”。
誠然,相對于近代以來日本所經歷的明治、大正和昭和等三個歷史時期而言,平成時代不再有那種風云變幻、跌宕起伏甚至驚心動魄的時代特征,相反,風平浪靜、波瀾不驚甚至江河日下等形容似乎更為貼切,這恰好也與其“內平外成、地平天成”的用典本意相匹配。
然而,歷史事實卻非常復雜,在衰退停滯的表征之下,平成日本其實更是一個充滿變革創新、暗流涌動的時代。一方面,它確實是“失去的30年”。平成時代,日本年均名義GDP增長率僅為1%,不僅遠低于“經濟高速增長時期”(1955-1973年)的10%,亦難比肩石油危機后的“穩定經濟增長時期”(1974-1990年)的4%。而且,日本還變成了全球最“老”的國家,65歲以上老齡人口占比超過28%。政府債務則大增了5.5倍,2018年主權債務余額突破了1300萬億日元、GDP占比逼近240%。此外,自然災害也頻繁“造訪”,尤以2011年“3.11大地震”為代表。
另一方面,它又是“變革創新的30年”。從政府到企業、甚至是國民層面,到處都有變革與創新的影子。國家戰略層面,既有和平主義旗幟悄然降下的蠢蠢欲動,標志是安倍內閣力推的新安保法案,日本向“不再是戰后”邁出了關鍵一步;同時,選舉制度、行政體制、雇傭體制甚至移民政策等領域,都做了新的嘗試。企業層面的變革更為深刻,泡沫時代的“三大過剩”(就業、設備和債務)得到消解,財務體制也徹底轉型,“全球化經營”取得了突飛猛進式發展。如今,全球價值鏈上的日企實現了大規模“上位轉移”,其“制造業服務化”戰略也取得了非凡成就。日本女性與老年再就業已領先世界,它不僅導致社會結構發生轉型,也帶來新的需求與創新。
也就是說,變換一下視角,我們便會發現“另外一個日本”。它既是世界上財政狀況最糟糕的國家,主權債務對GDP比甚至遠超“歐洲五豬”,但它又堪稱最富有之國,對外凈資產高達341萬億日元,連續28年是世界第一大債權國;“世界500強”中的日本企業數量變得越來越少,從1995年149家滑落至2018年的僅52家,但在“全球創新企業TOP100”中,2017年入圍日企反超美國高達39家,占比近四成,證實日企仍牢牢掌控著極強的技術創新競爭力。而且27名諾獎得主中有20人是在平成時代。
總之,平成日本仍是一個“謎”,它需要從不同角度、全方位地去認知。這樣,表面上看似的定論其實瞬間便可顛覆。例如,所謂“失去的30年”其實更多體現著日本人對“昭和奇跡”眷戀的心理,因為以日元計的平成日本實際GDP從387萬億增加至534萬億,增幅38%。與其說“失去”,莫如說是“離開”,因為平成還是“國際化的30年”,不僅日本對外直接投資規模擴大了八倍,海外凈資產更是突破三萬億美元,對GDP比超過60%,儼然在海外再造了一個“日本經濟”。再如平成時代“內向化”也是個悖論,它指日本人已不愿去海外,特別是年輕人失去了海外留學的動力與激情。但外務省數據卻表明,海外日本人已突破135萬人,是平成元年的2.3倍。
本書重點選取了七個維度,梳理和歸納了平成日本的發展現狀、主要特征及未來趨勢。還特別強調了三個觀點:一是把日本視作大國,盡量避免傳統意識或印象阻礙客觀認知,甚至造成誤解或錯覺;二是盡量從國際視角來認知,因為中日長期交往且錯綜復雜的歷史關聯容易導致二元視角,造成主觀或主導意識認知;三是充分利用經濟全球化、全球價值鏈等新理論或新工具,尋找新的觀察視角與研究路徑。
筆者深知本書只是對平成日本做了概述研究,一些領域還需深挖或更深入剖析,如日本也有社會分裂跡象。衷心希望本書能發揮拋磚引玉的功效,期待更多平成日本的研究成果不斷問世。另外,本書內容還有很多值得推敲或修正,個別觀點也未必正確。在此,還請各位方家不吝賜教、廣大讀者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