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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出身于書香門第。牙牙學語不久,嗣母陳氏就超前地教他認字了。1946年9月,周恩來接受美國著名專欄作家沃爾特·李勃曼采訪時說:“我小時候在私塾念書。從8歲到10歲我已開始讀小說。我讀的第一部小說是《西游記》,后來又讀了《鏡花緣》《水滸傳》和《紅樓夢》。”
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致力于傳承和發揚中華五千年歷史文化。在美國前總統尼克松筆下,周恩來更是渾身散發著中國古典文化氣息,“他的教養,來自孔子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君子和‘人上人應具有的品德、智慧、尊嚴、寬厚、仁慈、決心、剛毅”。
周恩來的讀史狀態同樣令人頗多感慨。1973年3月26日,他在送給毛澤東的一個報告中說:“凌晨讀《史記·汲黯、鄭莊列傳》及太史公曰云云,深有所感,愧未能及。”要知道,兩周前他剛剛寫了治病請假報告。作為日理萬機的國家總理,在病重體衰之際依然堅持讀史,一句“愧未能及”,足以見出周恩來以歷史先賢為標尺磨練和提升品格修養的不倦追求。在讀書學習的過程中,他更是有著一套自己的方法。
周恩來在南開大學讀書期間,精讀和涉獵了中外思想家如顧炎武、王夫之、梁啟超以及歐洲盧梭、赫胥黎、亞當·斯密等人的著作。他在博覽的同時,以審慎求真的態度“對于一切主義開始推求比較”。他將中西方的思想觀念進行對照比較,得出了不少有益的啟示。
周恩來在讀了亞當·斯密的《原富》后,將其與孟子的思想進行對比,于1915年秋寫了《子輿氏不言利,司密氏好言利,二說孰是?能折衷言之與?》一文。國家適值存亡之秋,如何拯救中國,有的主張“必自正人心始”,有的則主張“國富則民必強,民強則國斯興”。周恩來提出,二者不可偏廢,需折衷取之,孟子的“言義不及利,乃正人心之所本也”,亞當·斯密的“言利不及義,斯富國之左(佐)證也。”“二氏之說盡善”,但如果分而行之,只能“促吾國之亡。”周恩來將古今中外的思想觀點進行分析比較,并結合中國歷史與國情評析其適用性,這種讀書方法有其獨到的指導意義。
周恩來在讀書過程中,強調要批判的學習和思考,要“審慎求真”,不要盲從,要實事求是地進行分析、評論,不要全盤否定,對正確的東西加以肯定、學習和借鑒,對錯誤的東西加以否定、舍棄。
從1958年11月到1961年6月,毛澤東在全黨范圍內先后四次提倡黨的各級領導干部學政治經濟學。周恩來積極響應號召,并于1960年2月在廣東從化召集國務院、書記處等領導人組成讀書小組,前后學了20多天的時間,把《政治經濟學(教科書)》的社會主義部分近27萬字誦讀了一遍,并作了三次系統的發言。
在讀書小組學習會上,周恩來談了學習蘇聯教科書的態度和方法問題,他針對教科書在某些原則問題上存在妥協傾向作了批判,并指出中央社會主義學院、中央黨校、國際關系學院、人民大學等學校仍在使用《政治經濟學(教科書)》,認為這是“我們的實際和理論有矛盾。”他不是反對大家學習這本教科書,而是擔心部分教員和學生在認識上缺乏批判態度。在小組會議后,周恩來對這次學習作了總結,又一次講到了學習的方法問題。這次發言,進一步明確了批判的態度和方法即是馬列主義的科學態度和方法,是實事求是的、分析的態度和方法。
1943年3月18日,是周恩來45歲生日。他在重慶紅巖村寫下《我的修養要則》以明心志,其中第一條就提出了自己的讀書方法:“加緊學習,抓住中心,寧精勿雜,寧專勿多。”同年11月,周恩來回到延安參加整風運動,對“要則”作出深化和補充,再次強調“必須從專而精入手”。這就是周恩來的“精專”讀書法,即讀書貴精而不貴博,重在深度而不在廣度。
所謂“寧精勿雜”,就是讀精品、讀經典,不要不加選擇地什么書都讀。著名小說家趙樹理曾說,讀書也像開礦一樣“沙里淘金”。經典著作凝結了中華文化主流精神,記錄著時代的印記、回響和旋律,是人類思想文化創新的優秀成果,也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重要源泉和堅實根基。它們歷經時間檢驗,始終屹立于歷史長河,成為卷帙浩繁的文學殿堂中永恒的經典。讀者沉浸其中、含英咀華,不僅能夠增加人生閱歷,涵養文化底蘊和生命情致,還能夠在反復閱讀中收獲新悟,滿目皆是不同的風光。正如蘇東坡所說,“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唯有在“精”字上下功夫,多讀精品,方能提高知識“含金量”。
所謂“寧專勿多”,就是針對某一領域有重點地閱讀、深入地思考,不要浮光掠影、走馬觀花地泛覽。人的學習生涯是無止境的,而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雖然難以窮盡天下之書,但可以讀專、讀透一個領域的書籍。毛澤東閱讀了《戰爭論》及大量馬克思主義哲學著作,才寫下客觀評價戰爭局勢的《論持久戰》;鄭板橋言傳身教,曾寫信對兒子說:“凡經史子集,皆宜涉獵。但須看全一種,再易他種。切不可東抓西拉,任意翻閱。徒耗光陰,毫無一得。”無所不能的人實為一無所能,無所不專的人其實一無所專,只有對一個領域的書籍反復誦念、深入思考、領略精髓,才能把書讀活、讀深、讀出自己的理解,并把書中的理論知識用于指導實踐。
周恩來的“精專”讀書法,并不是讓我們穿鑿附會、咬文嚼字,那樣只會“拘泥于章句而疏忽于會意,活脫書櫥也”。而是提倡一種去粗取精、苦心孤詣的讀書態度。鄭燮在《板橋自序》中說,“讀書求精不求多,非不多也。唯精乃能運多,徒多徒爛耳。”只有精心研究、反復揣摩文章的“微言精義”,才能愈讀愈懂,愈思愈清。讀書就像品茗,雖然茶水的顏色和飄逸的茶香較易辨認,但茶中三味,卻要細細品之才能體會得來。
編輯 陸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