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觀鳥

尤今

懸崖觀鳥，是冰島之旅的一個高潮。

位于冰島西部的拉特拉布吉，是全歐洲位置最偏西的城市。大地無聲、群山無語；房屋，就像是孤獨的符號，相距很遠，鮮紅的屋頂、奶油色的屋身、棕色的窗戶，好似從地底深處驟然躍出來的一個驚嘆號。此刻，置身于冰島的大地上，我感受到的，卻是一種安寧、安恬、安謐到了極致的感覺。

觀鳥最好的地方，是在這個城市海拔1300米的懸崖上。

這一段山路，非常難走。山勢陡峭、路面狹窄、沒有圍欄，又是雙向車道，兩車相遇時，其中一輛必須停下來，每次碰到這種情形，我便心驚肉跳，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被擠落懸崖。

懸崖下方，是大西洋。在冰島這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天，比別處闊；海，比別處寬；而懸崖，也比別處高。

車子沿著山路顛顛簸簸地駛著、駛著，兩個多小時才來到山巔處。那兒，有個大大的告示牌，清楚寫著：

“小心，切勿掉下懸崖！”

我心里想：嘿嘿，真是多此一舉呀！游客明明白白知道觀鳥的地方是懸崖，當然會抱著如履薄冰的警惕心呀！

然而，后來，親歷其境后，我才知道，掉下懸崖，是絕對有可能的！

為了保持生態環境的自然，懸崖邊緣不設圍欄，讓游客得以在最近的距離，欣賞鳥兒的千姿百態。許多鳥兒，在岌岌可危的懸崖處筑巢，游客因此而得以一清二楚地觀賞它們相濡以沫的家居生活。

到這兒來，我最想看的，當然就是海鸚了。

海鸚可說是冰島的“親善大使”，它被做成各類絨毛玩具，出售于各大紀念品店。海鸚那種勾魂的美啊，讓你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魂牽夢縈。它的喙，極大極尖，呈三角形，紅黃黑三色交雜，艷麗得像是用彩筆繪上去的；雙足呢，是鮮亮的橘紅色，背部羽毛純黑而腹部色白。由于全身色彩斑斕，它有個可愛的小綽號：“海上小丑”。每年大部分時間，海鸚都在海上生活，只于4月到8月間，在懸崖峭壁上筑巢繁殖。

這美麗絕倫的“親善大使”，居然也是冰島人的桌上佳肴。一克海鸚肉，售價8200克朗（折合人民幣410元），是饕餮首選。

此刻，站在懸崖處，像刀子一樣的風，陰冷，無聲地回旋；整個天空都是鳥兒細細碎碎的啁啾，嘰嘰嘰、嘰嘰嘰，形成了一片溫柔的喧嘩。

我們蹲在靠近懸崖的山頭上，屏氣凝神地看，不敢說話，生怕驚動了它們。

鳥的世界，充滿了溫情。

它們成雙成對地依偎在鳥巢里，呢呢喃喃，眸子盛蜜。高處不勝寒，它們卻以愛情為彼此取暖。看著看著，忽然聽到在另一個方向觀鳥的兒子輕聲喊道：

“媽媽，快來看，海鸚呢！”

啊，海鸚！活生生的海鸚哪！有耳鬢廝磨喁喁細語的，也有形單影只苦思冥想的。在極近的距離細細地看，發現它們身子矮矮胖胖，翅膀短短小小的，這樣的身體特色，使它們在起飛和降落時，動作顯得很笨拙。曾經看過一部紀錄片，一位英國廚師遠赴冰島去捕捉海鸚作為食材，只見他拿著一個網兜，大手一揮，剛剛起飛的海鸚，便蠢蠢地被網兜罩住了。

眼前的海鸚，真是美得叫人掉魂啊！此刻，為“美色”所惑的兒子，輕聲向它們道歉：“對不起！”我狐疑地轉頭看他，他對我耳語：“昨晚，在餐館，真不該吃它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