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琳
兩種可能
仿佛時間所有的事物
都有兩種可能:一種好的,一種壞的
一種真的,一種假的
一種喜悅的對面,站著悲傷
一種微笑的對面,住著眼淚……
除此之外,我每年冬天看到父親劈柴
斧頭下去的聲音,是一截椿樹
一分為二的聲音。仿佛在那一刻
明白了木頭被擠壓破裂的聲音
只能是兩種可能:一次劈偏了,僅僅裂口未破
一次使勁劈得很正,木屑立即洶涌澎湃
當然,也有意外。一根扭曲結實的核桃木墩
像個天生倔強的孩子,將父親的力量
吸附吞噬,像是嘲笑他力氣怎么如此渺小
父親索性扔下斧頭,回屋睡覺
這是冬天唯一見到的一種可能
失眠書
午夜斑駁陸離的光影,像是
提前安排好一切有序的事
先是一個人坐在路燈下,平靜地等待暮色
在一排磚瓦樓的倒影中,不斷伸手
捕捉這些光與熱。看落日
它要走了,好像什么也沒留下
什么也沒帶走。我諳熟的人
不在這座小城,想起那晚
我和鐵軌平行奔跑,把距離產生的美
打磨成一面愧疚的鏡子
恨每次離別像是后會無期
恨每次相聚像是久別重逢
既如此刻,我還心懷愧疚
披著舊衣服坐在午夜
孤獨和烈酒,滄桑和絕望
對愛過的人說晚安
寬窄巷子遇銀匠
多年前,我是鄉下鐵鋪的學徒
今年夏天,回城做起了銀匠
打鐲子,打耳環,打簪子
也打人生,打這俗氣的買賣
每一錘子,溫柔一些,體貼一點
手重了,飾品會痛,我也難受
偶爾也故意打偏,那是心里有點懷念鐵器
時光那么沉默,像鐵墩一般生銹
湟水河谷
湟水河谷,一座冬月里的寺院
埋沒在煙火和誦經聲中
群山的密語,是一群盤桓的鷹群
正午回到山谷:有時帶著雪,帶著悲傷
……湟水河谷,一個少年用結痂的手
抱起石塊,砸開冰封的河流
河對岸,一個女人用純凈的冰水
洗掉羊羔身上凍瘡的痕跡
這些簡單的行為,像寺院鋪路的條石
被埋進河谷,仍然充滿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