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島市戈謝病患者為例研究罕見病藥物保障多方支付的可行性

楊燕 何江江 王月強 康琦 胡善聯

摘 要 目的：探討罕見病藥物保障多方支付的可行性，為罕見病的治療及相關政策的制訂提供參考。方法：以青島市戈謝病為例，分析相關醫保政策、藥品供應情況。以籌資來源劃分，對青島市戈謝 病患者治療藥物經濟負擔進行測算，并以青島市戈謝病患者總費用平均數為基礎，按照相關流行病學調查數據對全國戈謝病患者藥品費用負擔進行模擬，分析青島市罕見病醫保模式存在的問題。結果與結論：青島市制定了一系列醫保政策，醫保籌資模式包括社會資金（來源于青島市慈善總會，由藥品生產企業提供藥品）、醫保基金（用于醫療保險統籌范圍內個人自付費用的救助）和民政救助（用于醫療保險統籌范圍外費用的救助）。伊米苷酶是目前國內唯一經過批準的治療戈謝病的特異性藥物，青島市采取了定點醫師、定點治療、定點取藥制度。截至2017年底，青島市8位患者的全年用藥量為38～170瓶，合計686瓶;治療年費用為78.66萬～351.90萬元，合計1 420.02萬元;自付費用為0.98萬～19.74萬元（自付比例為0.46%～8.87%），合計66.14萬元;通過補充醫保報銷的費用為50.98萬～178.98萬元（占比為54.59%～65.94%），合計857.78萬元;3位患者獲得了民政救助，救助金額為2.31萬～13.00萬元（占比為1.89%～4.18%），合計24.14萬元。按照相關流行病學調查數據（患病率為十萬分之0.15）預估全國約有戈謝病患者2 093人，參考青島市多方共付模式，預計全國戈謝病患者總藥品費用約為37.15億元，慈善救助可承擔12.38億元，而醫保需支出約22.55億元，個人自付約2.22億元。從治療藥物負擔來看，青島市多方共付的模式確實減輕了患者的個人負擔，取得了較為顯著的效果。但青島市多方共付模式存在“醫保移民”、藥品可及性較低、藥品價格壟斷、疾病三級預防有待加強等問題，國家或各省市在制訂罕見病相關政策時可參考青島市的模式，但也需注意存在的問題。

關鍵詞 青島市;戈謝病;罕見病;藥物;保障;負擔

ABSTRACT? ?OBJECTIVE： To investigate the feasibility of multi-payment for drugs for rare diseases and also provide reference for rare disease treatment and the formulation of related policy. METHODS： Taking Gaucher’s disease in Qingdao as an example， the relevant medical insurance policies and drug supply were analyzed; according to the sources of financing， the economic burden of treatment drugs for patients with Gaucher’s disease in Qingdao was estimated. Based on the average total cost of patients with Gaucher’s disease in Qingdao， the drug cost burden of patients with Gaucher’s disease in the whole country was simulated according to the relevant epidemiological survey data， and the problems of medical insurance model for rare diseases in Qingdao were analyzed. RESULTS & CONCLUSIONS： A series of medical insurance policies were formulated in Qingdao. The financing mode of medical insurance includes social funds （from Qingdao Charity Federation， drugs are provided by pharmaceutical manufacturers）， medical insurance funds （used for personal self-payment assistance within the scope of medical insurance co-ordination） and civil assistance （used for assistance outside the scope of medical insurance co-ordination）. Imidase is currently the only approved specific drug for Gaucher’s disease in China. The designated physician， treatment and drug-taken system is adopted in Qingdao. By the end of 2017， the annual drug consumption of 8 patients in Qingdao was 38-170 bottles， totaling 686 bottles. The annual cost of treatment ranged from 786 600 to 3 519 000 yuan， totaling 1 420 200 yuan. The self-paid expenses ranged from 9 800 to 197 400 yuan （the self-paid ratio ranged from 0.46% to 8.87%）， totaling? ? ? 661 400 yuan. The reimbursement cost by supplementary medical insurance was 509 800 to 1 789 800 yuan （accounting for 54.59% to 65.94%）， totaling 8 577 800 yuan. Three patients received civil assistance， the amount of which ranged from 23 100 to 13 000 yuan （accounting for 1.89% to 4.18%）， totaling 241 400 yuan. According to the relevant epidemiological survey data （the prevalence rate was 0.15 per 100 000）， it is estimated that there are about 2 093 patients with Gaucher’s disease in China. Referring to Qingdao multi-payment model， it is estimated that the total cost of drugs for Gaucher's disease in China is about 3.715 billion yuan， charitable assistance can bear 1.238 billion yuan， while medical insurance expenditure is about 2.255 billion yuan， and individual self-payment is about 222 million yuan. 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drug cost burden， the multi-payment model in Qingdao has lightened the personal burden of patients’ has achieved significant results. There are problems in Qingdao’s multi-payment model， such as “medical insurance immigration”， low drug accessibility， drug price monopoly， three-level disease prevention needs to be strenghten， etc. The state or provinces and cities can refer to Qingdao model when formulating policies related to rare diseases. Great importance should be paid attention to the existing problems.

KEYWORDS? ?Qingdao; Gaucher’s disease; Rare diseases; Drug; Guarantee; Burden

罕見病（Rare disease）又稱孤兒病（Orphan disea- ses），是指發生概率小，危及個體身體健康或者生命的疾病。戈謝病（Gaucher’s disease）即菌糖腦苷脂病，屬于常染色體隱性遺傳性疾病[1]，根據2018年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等部門聯合公布的《第一批罕見病目錄》，戈謝病位列其中[2]。戈謝病在不同種族間發病率有很大差異，一般人群中，戈謝病發病率為十萬分之一，而在猶太人群中，發病率高達1/450[3]，依據亞洲各國流行病學統計數據，可推測中國戈謝病患者總人數約1 000～2 000人，目前已明確診斷戈謝病患者人數為300～400人[4]。

戈謝病是目前有明確治療方法和治療效果的罕見病中藥品費用最為昂貴的病種之一。目前最好的治療方案是酶替代治療，在中國已經上市的治療藥物中，伊米苷酶作為一種結構穩定、使用安全、療效確切的藥物，并受到患者一致肯定[5]，但其高昂的價格也給患者帶來極大的經濟負擔。青島率先建立起罕見病醫療保障制度，對于減輕罕見病患者的經濟負擔，改善其生存狀況必將發揮重要作用。為此本文通過總結青島市經驗，分析其為減輕患者藥品費用負擔采用的由醫保、民政、慈善等參與的多方共付模式，為其他省市將罕見病用藥納入醫保目錄提供參考。

1 醫保政策

青島市罕見病醫療保障源起于門診大病政策，2005年，青島市城鎮居民醫保將貝赫切特綜合征、多發性硬化、重癥肌無力3種罕見病納入門診大病[6];2012年9月，青島市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局等部門發布《關于建立城鎮大病醫療救助制度的意見（試行）》（青政辦字〔2012〕92號）[7]，將肢端肥大癥、原發性肺動脈高壓、異型苯丙酮尿癥3種罕見病納入基本醫療保險門診特殊疾病管理，同年10月，青島市衛生局等部門發布《關于建立農村大病醫療救助制度的意見（試行）》（青政辦字〔2012〕159號）[8]，將血友病和四氫生物蝶呤 （BH4）缺乏癥這2種罕見病納入新農合大病醫療救助。2014年，青島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在頒布的《關于實施大病醫療救助制度有關問題的意見》（青人社發〔2014〕24號）[9]中正式實施大病醫療救助制度，將罕見病納入大病醫療救助范圍。2016年，青島市人民政府發布《關于建立補充醫療保險制度的實施意見》（青政發〔2016〕35號）（簡稱“補充醫療保險”）[10]，由此，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城鎮居民醫療保險、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實現統一，青島市開始實施全民補充醫療保險，將特殊藥品（主要是罕見病用藥）、特殊醫用耗材納入補充醫療保險。

以戈謝病為例，醫療保險籌資模式包括醫療保險基金、民政救助和社會資金[11]。醫療保險基金用于醫療保險統籌范圍內個人自付費用的救助，資金來源于財政、個人繳納和醫保資金結余部分：在補充醫療保險目錄范圍內，醫保報銷80%;剩余的20%若超過5萬元，醫保再報銷其中的70%，但一年內不超過20萬。民政救助用于醫療保險統籌范圍外費用的救助，資金來源于財政投入，依據家庭收入情況，分為低保家庭（按90%的比例給予救助）、低保邊緣家庭（按85%的比例給予救助）、中低收入家庭（個人自負超過3 萬元的部分按 80%的比例給予救助），每人每年累計救助金額不超過13萬元。社會資金補充作用（如捐贈、贊助），主要來源于青島市慈善總會，由藥品生產企業為戈謝病患者提供藥品，參保患者在一年內購買8個月伊米苷酶，由慈善總會捐助其余4個月的用藥，逐年循環運行。 該慈善項目始于1999年，至2009年，項目正式更名為“思而贊慈善援助項目”并持續至今，持續為一年內購買8個月伊米苷酶的戈謝病患者提供4個月的無償藥品援助。

2 藥品供應

伊米苷酶是目前國內唯一經過批準的戈謝病特異性治療藥物[12]，經治療后患者基本恢復正常生活，但伊米苷酶對運輸、儲存條件要求很高（2～8 ℃環境冷鏈運輸），同時藥價昂貴（一般零售價為23 000元/支，青島特供價為20 700元/支），使用患者數量少（截至2007年底僅有8人）。作為普通藥物零售，可能會因為藥品供應鏈層級復雜而使得供應成本升高。為此，青島市借鑒美國專業藥房（Specialty pharmacy）的模式，在1家定點的特供藥店取藥，并在該藥店完成結算。專業藥房是一個提供配送藥品和生物制劑的渠道，從支付方角度看，專業藥房既創造了規模經濟效益，又簡化了昂貴藥物或者要求專門技能的藥物配送的過程[13]。伊米苷酶生產商繞過傳統的配送渠道，直接給消費者配送產品。這種“靶向性”直接配送模式省去了花費在藥品到患者手上的諸多環節的資源和成本。

此外，青島市采取定點醫師、定點治療制度，便于對青島市戈謝病患者進行歸口管理。目前，青島市戈謝病患者均在青島市第一人民醫院兩位定點醫師處就診，截至2017年12月，青島市經市社會保險經辦機構核準治療的戈謝病患者有8人，性別不詳。年齡在4～22歲之間，平均為10.6歲。

3 藥品費用負擔測算

伊米苷酶價格昂貴，為患者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筆者將對青島市醫療保障模式下戈謝病患者負擔進行測算。

3.1 青島市戈謝氏病患者的基本情況

2017年青島戈謝氏病患者8人，年齡4～22歲。其中3人為原住青島市戶籍，5人為外地遷入青島市戶籍。患者用藥劑量個體化，最初劑量每次2.5 U/kg，靜滴1～2 h，1周3次;之后60 U/kg，每周1次或減少到每4周1次[5]。2017年青島市戈謝病患者的用藥情況見表1（注：伊米苷酶注射劑規格為400 U/瓶）。

3.2 患者的藥品費用負擔

本研究除慈善救助、補充醫保報銷之外，因患者家庭經濟情況不同，按不同比例進行民政救助。根據實際情況，1號患者為低保家庭（在享受各類社會救助和經社會醫療保險支付后的個人自負部分基礎上，民政給予報銷90%），3號患者為低保邊緣家庭（民政報銷85%，13萬封頂），5號患者為中低收入家庭（民政報銷85%，此患者2017年6月才納入救助范圍），具體各類費用負擔信息見表2。

從個人負擔來看，青島市8位患者的自付費用在0.98萬～19.74萬元之間，有兩個家庭超過10萬元，最高占比8.87%，總體看來多方共付政策確實減輕了患者的個人負擔。從醫保基金負擔來看，8位患者通過補充醫保報銷的費用占比為54.59%～65.94%，總費用857.78萬元，占青島市2017年特藥特材支出（1.86億元[14]）的4.6%。

3.3 全國戈謝病患者藥品費用模擬

本文以青島市戈謝病患者總費用平均數為基礎，測算全國戈謝病患者藥品費用負擔。根據《中國戈謝病診療專家共識（2015）》，目前暫無準確的流行病學數據。從發病率情況來看，2017年，上海新華醫院利用免疫熒光進行中國新生兒戈謝病篩查，于篩查的80 855位新生兒中確診了1位戈謝病患者[15]。我國臺灣地區一項針對103 134名新生兒篩查的項目也確診了1位戈謝病患者[16]。從患病率情況來看，僅我國臺灣地區有過統計，截至2018年底，我國臺灣地區上報數據顯示，目前臺灣戈謝病患者36人，患病率為十萬分之0.15。因此本文參考我國臺灣地區患病率，計算中國大陸戈謝病者人數。

以青島市藥品人均負擔費用計算，全國藥品費用負擔=人均藥品費用×全國人口數×患病率。截至2018年底，中國大陸總人口為13億9 538萬人[17]，根據十萬分之0.15的患病率推測中國戈謝病患者總人數約2 093人。

參考青島市多方共付模式，預計全國戈謝病患者總藥品費用約37.15億元，慈善救助約12.38億元，醫保報銷約22.55億元，個人自付約2.22億元，若考慮民政救助部分，自付費用將進一步降低。全國戈謝病患者年藥品費用估算見表3（表中，藥品費用為平均值;慈善救助指每買8瓶伊米苷酶送4瓶;醫保報銷即目錄范圍內，醫保報銷80%，剩余20%超過5萬元，醫保再報銷其中的70%，但一年內不超過20萬）。

4 討論

通過對青島市戈謝氏病藥品保障的模式可看出，其最大的亮點有二：第一是特殊藥品模式，將部分罕見病用藥（特別是有確切治療效果價格昂貴的藥品）以特殊藥品的身份納入醫療保障制度，避免了為罕見病專設相關制度，引起制度間的相互交叉等問題，使得操作相對簡單。第二是多種籌資手段用于大病救助，實行專項資金管理，切實減輕了患者負擔[18]。但在該模式運行的過程中，還存在一些問題和困難，為此，課題組借鑒國內外經驗，提出改進的建議，具體如下。

一是“醫保移民”。從統計數據看，8名患者中僅3位是青島本地人，其余5位患者是因無法負擔高昂的治療費用而遷至青島的“醫保移民”。為此青島收緊了患者準入條件，于2018年7月發布《關于公布<青島市補充醫療保險特殊藥品和特殊醫用耗材及精準診療項目目錄>及有關問題的通知》（青人社規〔2018〕15 號）[19]，提到“從外地轉入本市戶籍，申請注射用伊米苷酶特藥保障待遇，需獲得青島市戶籍滿5 年;年齡不滿5 周歲的，需其父母一方獲得青島市戶籍滿5 年。職工社會醫療保險參保人申請注射用伊米苷酶特藥保障待遇，需在青島市連續繳費滿5 年（不含補繳）”。

如何在基金不“穿底”和人文關懷之間保持平衡？這也許是政策制定者最為關心的問題，根據本文對全國戈謝病患者用藥費用的推測，全國層面醫保基金需要承擔的費用約為22.55億元，而根據2017年底基本醫療保險統籌基金累計結存 13 234 億元[20]。要如何在兼顧其他罕見病患者的基礎上實現醫保基金的可持續，需要進一步探討。

二是藥品可及。調查發現醫院出于藥品使用安全和較低的經濟利潤因素，拒絕為戈謝病患者注射其自身攜帶的藥物。因此出于“高風險、低利潤”的行為考量，青島市醫療機構在對院外戈謝病患者藥物注射方面不得已采取“不敢、不愿”的態度。盡管國家出臺政策，將罕見病用藥豁免于“藥占比”考核，但醫院還有采購數量限制，醫保總額預算限制。因此建議針對罕見病藥品設立專項通道，采用定點報銷政策，并定期審核，及時調整。

三是藥品價格壟斷。從藥品費用測算看，戈謝病患者藥品費用負擔重的重要原因是藥價高，這一方面與藥物本身的成本有關，另一方面也與該藥為獨家產品，缺少競爭有關。因此建議針對高價藥設立罕見病藥物的國家級專項談判，以量換價;另外建議借鑒國外罕見病藥品激勵政策的成功經驗，通過采取罕用藥稅收減免、資金扶持、優先審批、減免評審費等手段，鼓勵醫藥研發機構及醫藥企業研發罕見病藥品，提高罕見病藥品的國產供給率。

四是疾病的三級預防。提高人口素質是我國的基本國策，世界衛生組織提出的出生缺陷三級預防是降低罕見病發生十分有效的措施。建議對于生育過戈謝病患者如有生育計劃，必須強調一級和二級預防，最大限度地避免出生缺陷。

青島市藥物保障模式是國內罕見病用藥保障模式的重要探索，但目前全球已知罕見病700多種，如何權衡保障的納入排除標準？如何兼顧效率與公平？如何保障資金的可持續性？也許需要更多探索，以便為更多罕見病患者帶來福音。

（致謝：感謝青島市醫療保障局、青島市人民醫院對課題組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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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9-05-24 修回日期：2019-07-18）

（編輯：劉明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