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楚瑤
姥姥
據說,母親一生下我便去了外地謀生,而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家伙便不得不交給你了。
你總愛提起我出生的那個夜晚。你說,那時候是寒冬,而我偏偏又在深夜出生,冷得你呀在手術室外直打哆嗦。你說,你還記得我剛出生時的哭聲。你說,那是比什么暖爐之類的管用好多的東西。所以你說,我就是你的小暖爐。
我總愛聽你講故事。講你年輕時候的故事,講你和外公相遇的故事,講母親小時候的故事,講我小時候的故事……總之,我都喜歡聽。那時候,一到太陽從西邊緩緩落下而只剩下些淡紅的晚霞時,你便從屋里取了椅子,然后不緊不慢地搬到屋子外面的廣場上去。待我也趕到,你便將我抱起,坐在你的有些瘦弱的腿上,開始講故事。那時候我總是一邊看著天上的云與晚霞,一邊聽著你那慈祥而溫和的聲音在耳旁回蕩,之后便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后來,我上了小學。我還記得上學的第一天,你早早地為我準備好香噴噴的早餐,然后送我去上學。到了學校后,你帶著我去報名,之后你又帶著我選了一個我喜歡的位置讓我坐下,依舊用慈祥的聲音說:“小家伙,在學校要好好聽老師的話啊!”察覺到你要走,我快速地扯住你的手,小聲地問:“外婆,那你會一直陪著我嗎?”你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答道:“會的。”話音未落,你便走出教室,又走到我能看到的窗戶旁朝我揮手,我這才將視線從窗外轉移到老師身上。下課后,我下意識地往你站的那塊窗戶瞟了一眼,才發現你不見了。
我著了魔似的沖出教室,拼盡全力,想要找到你。可找來找去怎么都找不到你的蹤影。我心底突然冒出好多個聲音:外婆是不是騙我的?外婆是不是已經回家了?外婆是不是不要我了?
一想到這,我便覺得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了。霎時,豆大的淚水從眼眶中噴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后來,耳畔隱隱約約又響起了你給我講故事的聲音,我急忙擦干眼淚,回頭搜尋你的蹤影。這一次,我沒有失望。我看見你站在不遠處朝我招手,手上多了一袋我愛吃的橘子。
我什么都不再說,只顧奔向你。
那一刻,我覺得,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那一刻,我覺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那一刻,我覺得,有你陪伴,真好!
媽媽
此刻,我正對著桌上的荔枝發呆。荔枝向來是我的最愛,可這一刻,我竟怎么也下不去口,只是呆呆地看著……
這是昨晚媽送過來的。
自從我過寄宿生活以來,來學校看我幾乎成了媽的家常便飯。每一次她來找我都不會有太重要的事情,只是帶點飯菜或水果,只是為了看看我過得好不好。
媽似乎一個月不來看我幾次,就會覺得不安。但有時,她被工作纏了身,便不得不推遲來學校看我的日期。“媽,一個月來一次就可以了,不要來得這么頻繁。”我經常這樣勸告媽,可她從來都沒聽進去。
昨晚,媽又來學校了。
當時,我正躺在寢室的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我。隱約間我聽見敲門的人似乎正在呼喚我的名字。我想,肯定是媽,便沖出了寢室。
我看見門外的她已不再是我記憶中那個年輕的母親了,隔了半個月,她竟蒼老了許多。她本該煥發的容顏在昏黃的燈光下竟顯得如此蒼白憔悴。不知從何時起,白色爬上了她原本秀麗的青絲。她剪下了那幾根“不和諧”的頭發,可后長的一根根銀絲般的白發仍在黑發中清晰可見。
此刻,我心中有些感動,又有些氣憤。
“媽,你怎么來了?”我問。
“來看看你呀!看,這不,順便給你帶了點水果。”說完,她便指著手上提著的紅色塑料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最近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
“嗯……以后沒事的話少來學校找我,我怕你太累了。”
“沒事的,看到你過得好,我才能放心。”媽剛說完便咳嗽了幾下。
今天下雨,媽肯定是冒雨來的吧。但我終究沒有再問她感冒的原因,因為我知道她不想讓我擔心。但她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不再說話。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終于,一句“我先走了”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媽匆忙地走了,不再回頭。我在原地待了不久,終于也被有些刺骨的晚風“趕”進了寢室。
我剛要進門,又看見了媽。她緊緊地扯著我的衣角,不放開。
“看我這記性,竟然忘了把你最愛吃的荔枝拿出來給你。”她一邊從布袋里掏出荔枝一邊說。此時,媽臉上幾顆豆大的汗珠就要落下,我急忙從口袋里掏出幾張衛生紙為她擦拭。我心想:“傻媽媽,從一樓跑到五樓,累壞了吧!”
“媽,對了,今天你們公司不是不放假嗎?怎么來學校了?”
“嘿嘿,我偷偷溜出來的。今天我們公司舉行晚會,我見有很多荔枝,就給你帶了點。”
霎時,我只覺鼻子有些酸澀,眼中有一股熱流就要涌出。為了不讓媽看見我的眼淚,我緊緊地抱住她。
“媽,我一定會好好學習,讓你不再如此辛苦,我一定會好好聽你的話,我一定會成為自已想成為的人……”我在心里發誓道。
“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這便是我最愛的荔枝;而你,是我最愛的人!(指導老師:劉劍)
【簡評】平平常常的身邊事,真真切切的親人情,本文可謂“寫真事,抒真情”的佳作。本文亦印證了“感人心者,莫先乎情”的創作觀。莫說沒寫作素材,生活即是寶庫。莫挖空心思找尋綺言麗句,平實語言亦可打動人心。
【他山之玉】
當我的嘴角還掛著一串夢囈時,阿媽走來了,朝我輕輕地呼喚幾聲,便用她那干柴般的手,把我抱到熱烘烘的火塘邊,給我從頭到腳穿上,又一把一把幫我洗臉。然后,把火塘里烤得噴香的飯團,或是洋芋、紅薯扒出來,用菜葉包好,塞進書包,挎在我的肩上,又扶扶我頭上的帽子,拉拉我的衣角,絮絮叨叨地對我說:“到學堂里聽老師的話,好好念書,寫字,莫跟人家鬧,啊……”這時,我看見阿媽的目光像兩井吮不干的乳泉,很深、很深……
當明月鋪滿院子,滿天星斗眨著眼睛時,阿媽回來了。背上不是背一捆柴草,就是背一只竹籃;肩上不是挑一對桶,就是扛一把鋤頭;圍腰帶上不是別一把鐮刀,就是別一把小菜鋤;圍腰布里經常兜著我愛吃的野果,袖子褲管里時不時卷著我喜歡的蚱蜢、水母雞。一進門,阿媽就忙著去喂那些打瞌睡的雞和拱柵門的豬。三扒兩咽吃完飯,又忙著揀洗第二天吃的菜,剁第二天的豬食。直到我做完作業,瞌睡時,阿媽才放下手里的活計,倒水幫我洗腳,抱我上床,在我的臉上邊親邊說:“乖乖,聽媽的話,明天給你捏個大飯團……”這時,我看見阿媽的目光像兩盞燈,把我的眼前照得很亮、很亮……
——李光彪《走不出阿媽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