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選擇做一個父親（外一首）

姜雅平

一

選擇做一個父親，從在籬笆里栽夾竹桃開始

還不夠，還要有紫薇、吊蘭、豆莢……

那樣金龜子和蝴蝶會來

竄行在弄堂里的三花也會

不過要小心它的爪子

然后在樓梯間支上網

把大門換成完全沒有桿的鐵板一塊

不是不讓你出去，慢著！

如果和對門小孩吵架，你可以用這扇門回應他

在房間里掛上畫，和姆媽睡覺時一抬頭就看見

勿要管是來自挪威還是西伯利亞

紅彤彤的小姑娘單手立在跳馬上

樂意的話，你夢里可以跟她一起

二

我的臉反過來就是你

打模具時失手搓出的豁口

那痕跡佇立于我兩手指之間

背棄了母親，你妄圖教我如何做一個女孩

在血跡之外昏厥的你

不會明白我洗凈后放入懷中為何又哭泣

為何又抗拒去創造新的模具

月色中我試著領悟母系樹枝里的代代相傳

黑暗蔓延過屋頂

紅色褪盡，它淹沒少女蒼白的手臂

你拿開蒙住眼睛的紅綢帶

告訴我，鮮血淋漓，它不存在

那只是你拙劣的謊言，我早看出來了

飯桌上跳起的筷子告訴我

這藍天世界下藍就是藍，陽光無法抗拒

我這樣對你笑著描述，不夠嗎

接受你的滿意和挑剔，還有母親

我支著腳立在大地，假裝不畏懼、不反抗

生命抵抗生命

我也這樣愛著你

潛行·其二

給我一張地圖，從紙腳拉到邊

層層圓圈中，畫出那條筆直通往對岸的線

舍棄槳、鞋和外套

和流落的花瓣一起，墜落

進入三層夢魘長龍

哭倒在碼頭，灰煙中有人登船

手腕穿著的茉莉珠子，掙破紅繩

一半隨水逆流打轉，一半枯瘦在泛黃照片

書桌寄到別家，劍門外細雨蒙蒙

過路人說：“往前！往前！”

秋聲里祈求安眠

點燈展開今早的報紙，劃到電影女星

版面下的尋人啟事

剪下，壓進玻璃板里

滿天星攙著你來到這廢墟

尾隨其后，丈夫壓低帽檐

不必悼念，出走深夜的不止一個我

萬家燈火緘默

影子馱著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