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之門(組詩)

徐豪

夜行人

我們的頭發和胡須在生長

我們成不了我們想要的果實

有些在緩慢的瞬間里存照

有些陷入找不到邊際的惶惑

那些細小的事物，脫下臃腫的棉衣和傷疤

眾神依舊不語，在高處放牧眾生

而誰來描述你的一生？

那些疲倦的車馬，揚起疲倦的塵土

我們無法辨認夢境的出口

一切都是過往，一切都是時光之羽

雨水打在葉子上

我們筑造銀色的月亮、金色的酒碗和灰色的樓宇

夜那么深，滑進疼痛和歡愉

人間那么珍貴，我們殺雞取卵

在泥濘的人群里喊不出聲

可我們不說黃金的頌詞，不說愛與皈依：

直到大片的芍藥盛開，心上沒有枯萎的事

頌? 詞

天光如錦緞，我從善如流。

那些寬闊的安靜和想象，高高懸在頭頂。

無數時間流經我們的命運

我在人群中沉默，陷進長久的哀傷

我們無聲地拼接圖片，拼接冷漠的臉孔

俯瞰遼闊的國土

過去、現在和將來，那無限的空間和時間

一匹高大健碩的雄馬，穿過城市象形的街道。

我們熱愛連綿的萬物與人間

養虎為患

首先要銷毀一些詞，它們暴露我的密謀

而一只幼虎，正生存于我的內心

我用慈悲喂養，不忍痛下殺手，防患于未然

它成長，咆哮，圈地為王

四面吹來的風，都要裝作不認識

那只虎開始安睡，這是最危險的時候

要把藩籬扎高一些，再高一些

讓這些危卵，掙扎進善良的平靜

聲音落地，時針小心翼翼地跳動

這個冬天正在衰老。猛虎如醉酒后癲狂

你想念的人，千萬不能寫出姓和名

以防尸骨全無

春風辭

那是我們在四月里深愛的人

撒下桃花，不一定成為理想的果實

萬物如綢緞，交織著細小紋理

風像林木和野獸那樣低吟

一匹馬夢見了我：孤獨的人走進人群

山河在某一瞬間抖動了一下

水中排列的細小的魚籽，火焰的入口

我們在人世彼此張望，成為一塊銀錠

可這光陰在手，誰能交換？

撫開灰塵、光線，一只蜜蜂飛過窗欞

我們輕易就將咒語種進植物

妄圖繁衍出最豐盛的春天

有人疼痛，有人正吞食一個謊言

午后干凈的陰翳里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風暴之夜

風暴又一次咆哮，四野空曠

要有安穩的船和帳篷，在天國之坡

渡過江，渡過河，那些恐懼和絕望的人

在陰影里集合，撐開雨傘

我們祈禱那之前美好的時辰延長

誰也不知道后來的發生

誰能游過那么寬的悲慟

和你一樣的人在生，和你一樣的人在死

請寬恕無花果樹下，歸于塵土的陰影

一張照片落進時間的泥污里

我們此生為人，游過天國的河心

等待關上那黃金的城門

古老的儀式里，萬物之神

我們在水邊祭獻，頂著雷霆和大雨

誰是審判者？誰來懺悔受難的一生？

狐死首丘，我們向著東方走

山路水路都寬闊，眾人列隊在旁

看啊，我們的亡靈衣錦還鄉

郊? 野

那時候的夜晚，苦澀的膽汁

倘若我無朋無黨，一塊石頭說出寒冷

城里吟唱的人又是誰呢？

前朝的宮燈點亮，誰能穿過時間之門？

鐵鎖生銹，野馬脫韁

我們順藤摸瓜，看見人間的飛禽走獸

泥濘的人群。那么多光陰要按揭

得慈眉善目，心如流水

我們要去的地方太遠

要夜觀星象，解析碩大無朋的詞語

草蛇灰線，像一塊沉默的獸皮

我們在深夜趕路，敲打月亮

守口如瓶

抓緊時間的繩索，一頭猛獸

它有著與我們相同的血型，甚至基因

擊倒扶著欄桿哭泣的人

落雪蒙塵，那些顏色、聲音、氣味

要留下證據——有據可查

倒懸的果實被敲打，迷路的獐子

小心躲閃，怕斷送掉一生的幸福

在十月以北，我們手提馬燈

需要這些微小如玻璃碴的秘密

走過街道、樓宇、宮殿和姓氏的空隙

亡羊補牢，可猛獸如洪水

立冬后的火盆，火舌如匕首

高高舉起杯子，我們什么也不說

拯救時光

路過溢滿花香的咖啡館

我們要趕走睡眠，如果這是

偷偷的歡愉。這場談話曠日持久

花香已經侵入肌膚

我們的聲音里有金屬

要銀匠的錘子，敲打出首飾

咖啡師調制的咖啡少了一種滋味

他忘了加入時間的眼淚

每一種危險都有誘惑

人們甘愿畫地為牢。陌生的人

你若是遇到城市的花園

要走進去，救贖一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