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墻上的故事

祝相偉

每日擦拭榮譽墻照片，已形成慣例。“哐當”，一個塑膠相框從派出所榮譽墻上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拾起相框，小心翼翼重新掛在墻上。視線，又一次深情注視著那些泛黃的照片：每一張照片，凝固了一段艱苦卓絕的崢嶸歲月;每一張照片，沉淀著一個如歌如訴、蕩氣回腸的精彩故事……

1983年1月

“啥子？10天前？劉三婆家臘肉被偷了2坨？”鄰封區公所劉特派員（當時警察稱謂）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手中的鐵錘“呼”地掄在地上，一腳踢開正在修補的凳子，抓起木桌上的公安帽，急沖沖摔門而出。

走訪發現劉大壯案發當日在劉三婆家附近瞎轉悠，作案嫌疑最大。并且，劉大壯做賊心虛，和劉特派員捉起迷藏，轉眼幾天過去，無影無蹤。

紙條上，歪斜寫著：劉大壯家-亂墳坡-楊寡婦家，一公里。劉特派員將筆一扔，在街上買了二十個饅頭，十瓶水，直奔亂墳坡。

亂墳坡，在鄰封可謂家喻戶曉。縱然膽大包天，也得被嚇破膽。

“守”一天一夜，再一天一夜。又一天，夜里11點，劉大壯在亂墳坡被劉特派員按在地上，面無血色，魂飛魄散。“臘肉吃了一坨，還有一坨在楊寡婦家……”

消息傳開，數名毛賊逃離鄰封：膽敢與鬼為伴，天人！自此，盜竊陡減。

劉特派員手中那坨臘肉定格在照片里，見證了對老百姓最純樸、最真摯的魚水之情。

1995年6月

一頭水牛被盜竊，張奎有作案嫌疑。調查張奎，挑釁兼欠揍的白眼斜盯著天。“牛呢？”預審科的同志鄭重告訴派出所老譚：“找牛！”

15天后，老譚疲憊不堪地將牛牽回，還帶回兩個證人。鄰封派出所人山人海，被擠得水泄不通。張奎跌跌撞撞跑到派出所，“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靠走！”老譚對著一臉疑惑的張奎正氣凜然說道。十五天里，老譚用足跡生生丈量了五個林場，近七百公里。功夫不負有心人！

照片里：露出膠鞋的腳丫，很醒目，很刺眼。膠鞋里的腳掌，只有老譚一人知道，血肉模糊……

特定年代，普通的“守”和“走”，沒有修飾，沒有煽情。平凡的前輩，奏出感人的雄壯旋律。

2001年某夜

電腦逃犯系統報警：電廠賓館203房間。黑夜中，幾個人影包圍了鄰封電廠賓館203房間。“咚咚咚”響起清脆的敲門聲。房間內的逃犯倏地坐起，緊握著折疊跳刀。“咚咚”聲似乎敲打在他們的心臟上，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略加思索，逃犯快速向窗戶飛奔而去，一咬牙，從窗戶飛躍而下。身后，傳來破門巨響。

逃犯“從天而降”，著實將派出所新警小陳嚇得不輕。更讓他膽寒的是逃犯手中的匕首，夜色下發出寒光。逃犯困獸般惡狠狠地盯著小陳。小陳則死死盯著他的腳——受傷了！小陳虛張聲勢猛撲過去，逃犯舞罷匕首，跌撞逃竄。小陳則瞅準時機，一個掃堂腿將其掃翻在地，翻身騎馬，死死抱住。二人翻滾，翻滾，翻滾，一圈，二圈，三圈……小陳死死環抱住逃犯，他知道，他環抱著的不只是逃犯，還有自己的命！增援同志靈魂出竅，一擁而上。

照片里：帶隊領導的牛眼噴出怒火，臉鐵青，嘴歪咧，一掌打在小陳胸前;小陳歪斜著身子，手臂有絲絲血跡，倔強而委屈無辜的眼神。雖然光線暗淡，依舊是絕美的鏡頭。此時無聲勝有聲，此情此景，不言而喻。

我的思潮在時光隧道中起伏，用手輕輕撫摸照片，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的眼光繼續在榮譽墻上游走：

照片背景：重慶火車站，網上作戰比對發現逃犯，逃犯耷拉著腦袋，時間2005年2月。

照片背景：深圳機場，時間2013年3月。

照片背景：洪流中濕透警服的背影，時間2018年12月。

……

用筆將照片按時間順序勾勒，軌跡如歷史的巨輪，“轟隆轟隆”來到建國70周年。如今的派出所，人員、裝備、條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視頻建設，天眼工程，網上技戰法，人像比對……

照片是一首詩，警察的櫛風沐雨，鞠躬盡瘁，是那詩中跳躍的字節;照片是一本凝重的歷史書，奉獻、忠誠、丹心是最原始的文字，記錄了一代代警察的鐵血青春;照片背景從古老的街道到繁華的都市，從傳統單一的辦案模式到飛速發展的科技強警;照片背景像一首歌，祖國強盛，社會和諧，警營變化是那閃爍的音符;照片背景像神奇的儲存器，容納了警察的歡笑、苦澀、委屈、淚水和酸甜苦辣。

榮譽墻，是燈塔，是航標，是一種精神力量！照片中或質樸的微笑，或銀發飛舞，或血跡斑斑，或洪流飛瀉，或火龍騰空，或佝僂背影，觸及之處，總能輕易撥動情感的絲弦，發出令人窒息的顫動;凝視著，凝視著，視線起了霧，仿佛看見塞北冰天雪地，江南日出月落，以及他們穿梭的身影;仿佛看見了都市的街道，邊疆的道路，冷清的海岸，以及他們的堅定步伐;仿佛看見了義不容辭最美的逆行;仿佛看見了血與火的淬煉，生與死一線間的徘徊……

榮譽墻，是燈塔，是航標，是派出所變遷的里程碑，見證了警營日新月異的騰飛，見證了一代又一代鐵血丹心的熱血男兒。無論歲月如何流逝，時代如何變遷，信念是永恒不變的主題……

（作者系重慶市公安局長壽區分局鄰封派出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