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我入警已經一年了。
一年來,你不知訓了我多少次。
我是你親生的嗎?
我都22歲了,你是我父親也不能這樣啊!
記得小時候,我上幼兒園和別的同學打架。你生我的氣,不愿意來學校接我,就讓所里的李東叔叔來接,有時候還會換其他叔叔:王剛叔叔,許飛叔叔……你就是再忙,一心撲在工作上,也得來接我一次吧!
每次見到你,你和我說不了多少話,就說工作很忙,壞人很多,你要出差,出遠門,不需要相送。
我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也是你的意愿。你希望子承父業,讓你深愛的公安事業在我們家延續下去。
我穿上警服的第一天,你說的第一句話是:“脫了警服,你就是一個老百姓!”
第二句話則更莫名其妙:“穿上警服,你也是老百姓。”
我第一次出警,問你經驗和注意事項。你什么也沒說,倒是詩興大發給我寫了一首題為《出警》的詩,說讓我自己體會出警的感覺。我氣得把你寫的詩丟進了垃圾桶。
剛參加公安工作2個月,我就已經被投訴了6次。第一次投訴是光彩社區一位老太太的貓走丟了,老太太讓派出所給找,我忙里抽空出去找了2個小時也沒找到,被老太太投訴至分局督察處;第二次投訴是丁香社區一個住戶水管漏水,打報警電話,一定要民警趕到現場解決,我聯系物業前往處置,關了水管閥門,維修好漏水水管,這位事主因我未到現場,就打110電話投訴;其余4次被投訴的原因基本和上述兩件事類似,都是處理非警務類的事件而被投訴。
經歷了這么多非警務類警情和各種投訴,我在從警生涯中第一次遇到了困惑。很迷茫,很無助。為此,我問你該怎么辦。
你給我舉了一個很生動的例子。
你說:“社會就好比是一口高壓鍋,高壓鍋里的壓力就是社會各種矛盾,壓力達到一定數值,如果不卸壓,鍋就容易爆炸。而公安機關就是泄壓閥,壓力就要從泄壓閥卸除。所以,公安機關就是調節社會各種矛盾的,也就是泄壓的。”
是的,這些話李東叔叔也跟我說過好幾次。
所以,我聽進去了。我雖然累,雖然委屈,卻覺得值得,因為我已經知道了公安工作的價值和意義。
我第一次面對持刀歹徒時,很慌張,想拔腿就跑。但是,我沒有跑,我最終用語言控制住了歹徒,歹徒放下刀跟我回了派出所。
我把當時的心理活動告訴你。這次,你沒有打擊我,也沒有訓斥我,而是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每個人面對危險時,都有恐懼心理,想跑是正常人的想法,這本身沒有錯,而能戰勝恐懼,把安危置之度外,去履行自己的職責,這才是檢驗是否是一名合格的警察的標準。”
是的,所里的王剛叔叔也持這個觀點。難怪他是你的好兄弟,想法都一樣。
許飛叔叔當我的正牌師傅應該也是你的意思吧。“脫了警服,你就是一個老百姓!穿上警服,你也是老百姓。”這兩句話,許飛叔叔在所里已經給我解釋過無數次,要讓我心里時刻裝著老百姓,服務老百姓。我在想,是不是你和他們都串通好了,怎么每次教育我的口吻都那么相似,那么雷同。
一年了,我光榮地轉正了,并獲得戰時三等功的成績。當然,這比你的一等功還有不小的差距。
一周前,分局剛給我們這一批新警授了警銜。深藍色的警服穿在你兒子身上,應該和你一樣帥氣吧。而你的那件“橄欖綠”血衣還在警察博物館里保存著……
20年前,您最后一次出警那天,好像是父親節。那時候,我只有2歲。今天,是新中國的70歲生日,我趕過來看您來了。您是我的父親,曾經守衛著祖國的安寧;而我,將在您的指引下,繼續為祖國的和諧穩定奮斗不息。
告訴您一個秘密。
今天,我又讀起那首曾經被我丟進垃圾桶的詩,讀了又讀,看了又看。瞬間明白了您的初心和您在夢中一直給我說的那些話。您雖然缺席了20年,我卻不再恨您了。我明白,警察的犧牲在所難免,以前有大量的犧牲,以后還會有。而我能做的,就是要像《出警》那首詩描述的一樣:
干戈止處,背影長留,鐵骨柔情解困愁。
忠心一片,公正兩肩,此去吉兇不須憂。
法眼辨正邪,警械分敵友。
安危誰與共,危難顯身手。
袍澤情深處,清明灑杯酒。
此致
敬禮!
您的兒子
2019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