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更沒教養？

天奇

我們部門經理，一個40多歲和藹到無以復加的中年人，對上不卑不亢，對下一視同仁。每天都是嘻嘻哈哈的，但業務能力很強。一次公司聚餐，大老板也在。一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談到了素質這個問題上，那位經理呵呵笑著一言不發。一位姑娘說“我吃飯就受不了別人吧唧嘴兒”，又有人說“我們那地方吃飯時，菜不齊是不能動筷的”。大老板說：“好，以后誰要是吃飯吧唧嘴，就讓誰買單，這次等菜上齊了再吃。”

服務員終于說菜齊了，大家剛準備動手吃飯，這位經理突然說“稍等”，但見他拿了一個盤子，在幾盤菜上各夾一點，又叫服務員上了一碗米飯，笑著說：“你們吃，我去外頭隨便吃點，我吃飯吧唧嘴，怕礙著你們。”然后就出去了。當時包間里那種尷尬，如今我還記得特別清楚。后來大老板出去估計勸了兩句，但他自己回來了，這位經理堅持在外面吃。第二天到公司上班，經理和藹如舊，在隨后的日子里也是，沒有記仇也沒針對誰發難。以后的部門聚餐他也從來都是斯文得體，根本沒有吧唧嘴的情況。

這個問題困擾我很久，覺得這位經理當時和隨后表現的兩面性，只是在給我們上課。我辭職那一天還特意問他這個問題，他說：“口能言為秘，心不能言為密，這是禪宗的法門，今后你自己用心體會就自然懂了，現在我講了你也是不懂。”

我覺得他這是故弄玄虛，但不得不說的是，我很崇拜他。他身材勻稱，五官端正，由內而外所散發的氣質讓我知道什么叫做君子如玉，工作上和生活上我始終以他為榜樣。

許多年后的一天，我從原來朋友那里得知他已經辭職到了鄉下結廬而居，朋友還略帶諷刺地說“真是瘋魔了”。我敷衍了兩句后翻出電話簿，慶幸的是，我留著他的聯系方式，他也沒換號碼。我們談了很多，受益匪淺，最后我又請教了他那次聚會的事情，他只跟我說了這么一句話：“笛以無腔為適，琴以無弦為高，會以不期為真率，客以不迎送為坦夷。幽人清事總在自適，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音？”

后來我思來想去，依舊算不得通透。直到前些天看到有人說“人最大的善意，是不因為自身的強弱而去麻煩他人”，至此，當時經理的舉動我才略知一二。

當年那些在酒桌不能容忍他人行為來體現所謂自身教養的年輕人，其實他們的談論本身，就不是一件有教養的事，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一個人的教養是對自身而言的，并非是對他人而言的，當你的教養到了一種需要他人為包容你而改變自身的時候，這本身就是非常沒教養的行為。行善不以為名而名從之，教養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