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畫布，展不盡長路

慕楚歌

又是一次短暫的窮游，休息之際我將信手拍的照片傳入空間。趁著入睡前的短暫時光在App上記完單詞打卡，重復著過去一千多個日夜的動作。但這次有那么一點不一樣，我想起了那個愛穿黃色帆布鞋的姑娘，很多年前笑著對我說你也可以去很多地方玩啊。

還記得，綿延的雨季氤氳了整個春天，從校門口喧囂的街道再到人影寥寥的校園，還是沒有什么變化。我撐著頭轉回課堂繼續上課，暗想又是灰暗的一天，波瀾不驚到令人煩躁。數學老師仍在講解點到直線的距離，教室門外突兀地響起一聲“報到”，我好奇地看去，門口立著一位一頭短發的學生，班主任介紹是新來的轉學生，而她緊接著成了我的新同桌。

“你好?。　彼吭谧雷由细掖蛄艘宦曊泻?，我微笑致意，數學老師瞅了這邊一眼，繼續念叨點到直線的距離。這是我和吳雅的第一次接觸，我便已明白她擁有旁人望塵莫及的活力。果不其然，一到下課，她就忍不住和我分享在各地旅行的經歷，桌上漸漸多出一些照片，好奇的同學悄悄圍攏起來，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和同學們暢談，直到英語老師板著臉咳嗽數聲，大家才一哄而散。我開始奮筆疾書做筆記，寫著一個個扭來扭去的蝌蚪文，回頭一看吳雅已趴在桌上睡著，還真是膽大，幸而英語老師不過多計較，才得以“安然無恙”。

吳雅醒來時，我正對著完形填空一路下來碩果僅存的幾個選項頹然發呆。她一眼瞄到試卷，我連忙捂住，本以為她會大笑一番，卻沒料吳雅從挎肩包里拿出一本淡白色的筆記本。她告訴我這是從小到大的英語筆記本之一，扉頁是她這些年來的成績曲線圖。數年前她也處于不及格的行列，曲線的后段呈現緩慢爬坡的弧度，雖然微小且長，卻讓人歆羨。那時的我內心敏感又自覺卑微，有千百個疑問想問她提高英語的訣竅，但終究不敢開口。吳雅對此一無所知，自顧自地決定了以后充當我的英語監督，每天督促我完成英語的訓練，對怠惰因循的行為絕不姑息，換言之違約一次就得請她喝一杯金桔檸檬茶。我想開口拒絕，話到嘴邊驀然覺得這樣不錯，臨出口的“不”又悄悄地吞了回去。

很少說話的我面對說不完話的吳雅也漸漸打開了話匣子，我慢慢知道她去過很多地方。就連這次轉學也是因為她逃課太多，學校沒再容忍喊家長讓她轉學，她漫不經心地說著這些，但我已感受到背后的曲折離奇。佩服她的勇氣，也料到她承受了非同一般的壓力，唯一令她父母欣慰的是她成績一直在班級前列。直到那時，我也終于找到吳雅英語成績為什么會越來越好的原因——她有一個環游世界的夢想，而英語是行走中必備的技能。而我也了解到她的文言文閱讀堪憂，于是很默契地互相鼓勵。

吳雅連續幾個月都沒逃課，上課極其專注。我悄悄問她為什么沒有再浪跡天涯，她回頭一笑，說自己還在努力賺錢。她從米色挎包中抽出一疊畫紙，一張又一張或文藝或古風的插畫亮花了我的眼睛。原來，那些旅游的花費大部分是靠她到處投稿所得。只是，我隱隱在她眉間見到一絲郁悒，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吧。

大半個月后，吳雅的路費終于攢齊，上課的心思早已置之九霄云外，她計劃起下一次行程，果然不久后她就消失在座位上。每一天清晨來到教室，我都會把目光投向第5排第4個座位，然而每次都一無所獲。一個星期過去了，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擔憂，一個人跑到網吧登陸QQ，她的灰色頭像靜靜地躺在列表里。我在對話框里敲了好幾遍想要說的話，最后只寫了一句“你快回來吧”。點擊發送，關閉對話框，關閉電腦，走出網吧，簡簡單單幾個動作，我卻如花盡所有力氣一般，抬頭望去，天空一片湛藍，其間飄著數朵白云。我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家再戰英語，發誓要等吳雅歸來讓她大吃一驚。

英語踏破100分大門之時，吳雅終于再度出現在我的面前，沒有想象中的風塵仆仆，看起來憔悴不已。那天下午放假，吳雅拉我到學校不遠處的籃球場，從包里拿出一塊木板、幾把小刀。她的面色不如以前飽滿，但提刀的剎那，那些我感覺丟失的東西似乎又回到了她手中。吳雅說這是版畫，是她最喜歡的愛好，就算是插畫也未傾注如此多的感情，準備送給我做遲來的生日禮物。鉛筆飛快繪出我擺好的姿勢，吳雅沿著線條緩緩刻出一條條凹線，木屑紛紛揚揚地灑落，我在一旁看著認真刻畫的吳雅，不知不覺間已然著迷。

她告訴我這段時間并沒有去心心念念的遠方，而是陪伴生病的母親。父母很早就離開了，把她一個人放在奶奶家，很早就成為留守兒童的她生活有點艱苦，以至于她自己一個人琢磨，點亮了畫畫的技能，性格變得開朗。而這次陪伴，讓她開始思考除了旅行之外其他的事情，對于家人，對于未來，她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試圖以有限的努力改變不可琢磨的未來。

許久，雕刻完畢，版面上呈現粗冷的輪廓，木質的感覺撲面而來。她用墨水往木板一刮，白紙一貼一掀，一幅畫像出現在眼前。我不由感嘆神乎其神?！敖o你。”我伸手接過。“接下來我要好好讀書了，以后一起努力啊?！眳茄磐蝗唤又f。我點了點頭。

后來的日子，吳雅宛若變了一個人，很少訴說那些旅游的經歷，也很久沒見她倒頭就睡了。精力集中到學習上的吳雅如坐著火箭般向前飛去，而我在后面拼命追趕。我笑著說你等我會兒啊，吳雅轉手遞過來一本英語練習冊，我原本上揚的嘴角忽而下垂，乖乖地接過。

兩個人的成績保持著向上的勢頭，而后到達前列，知曉新一期排名的時候，我們彼此會心地一笑。吳雅有時會趁我不備在紙上勾勒一幕剪影，有時是上課聆聽，但更多有關于我的素描是看窗外的側顏。那些畫大部分送給了我，被我小心翼翼地夾在周記本里。而我也摘抄些詩詞給她，也難為她了，畢竟要從我那拙劣的字跡里辨認出每一個字不是那么容易。

轉眼間，大家都踏上了征途，我和吳雅也不例外，再后來聯系也逐漸減少，但我也試著像她那樣游玩各地，踏上喜歡的地方，能夠親身體會到當初她說這些時發自內心的歡喜。而這些，大概她也會在同一時空下心有所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