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重工 我們如何告贏奧巴馬

三一訴訟奧巴馬和CFIUS（美國海外投資委員會）的案例最終成功了，在危難關頭，三一的高層是怎樣決策的？三一憑什么直面權威，挑戰(zhàn)CFIUS和奧巴馬？訴訟的背后，三一做了哪些準備？為什么能贏？

2012年9月12日23點57分，還差3分鐘這一天就翻篇了，時任三一電氣總經理和美國羅爾斯公司首席執(zhí)行官的吳佳梁眉頭緊鎖，手心全是汗。他再一次掃視了一遍郵件內容，輕輕點下了發(fā)送按鈕，當頁面跳轉成“已發(fā)送”狀態(tài)，吳佳梁后背一貼椅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吳佳梁發(fā)送出去的，是一份向美國哥倫比亞特區(qū)聯(lián)邦地方分區(qū)法院提交訴狀的郵件，被告是美國海外投資委員會（CFIUS），一個從未被挑戰(zhàn)過的絕對權威。這天是CFIUS調查結束，給出最終結論的日子。沒有消息，就意味著交易被否決并呈交奧巴馬處理了。

“盡量爭取。實在不行，我們就看看美國民主制度到底是怎么樣子的。”三一集團董事長梁穩(wěn)根的話，是吳佳梁的定心丸。既然爭取到了最后一刻，還是沒有結果，那就奮起反抗吧。從吳佳梁提交這一紙訴狀算起，三一便踏上了海外維權路。

之后的1148天，每一天都極為煎熬。經歷過20多年商海浮沉，吳佳梁從未想到，自己人生的又一次跌宕起伏，連同一個公司的命運，被放大在了世人面前。中美兩國的主流媒體都對此案進行了充分報道，我們回過頭來看2012年的媒體報道，發(fā)現(xiàn)當時所有媒體都認為，三一的訴訟非常有勇氣，但其實沒有實際意義，三一根本沒有贏的可能，也許三一只不過是想在形式上給投資者一個交代而已。

在三一的堅持下，漫長的三年訴訟路之后，2015年11月4日，三一與美國政府全面和解，三一撤銷對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和CFIUS的訴訟，美國政府撤銷對三一強制執(zhí)行總統(tǒng)令的訴訟。三一完全達到了發(fā)起訴訟的目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美國媒體用“罕見的”“史無前例的”“紀念碑似的”等詞語來形容三一的勝利。這次和解，替三一洗清了“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的冤屈，為三一的產品充分贏取到了美國市場。

更重要的是，三一通過一己之力，改變了一直以來CFIUS與外國投資者的不對等地位，扭轉了CFIUS完全不透明的做事規(guī)則。在CFIUS成立37年的歷史上，從未有人敢于叫板。但從此以后，外國投資者可選擇訴之法庭，CFIUS也要接受審查，受管制了。

事情要從三一進軍美國新能源市場講起。2007年我國風電行業(yè)開始野蠻生長，無數(shù)巨型風電項目紛紛上馬。幾年大躍進，很快就帶來了過剩問題。時任三一電氣總經理的吳佳梁倍感壓力，他在國內風電行業(yè)利潤最高的時候，放棄了與成熟企業(yè)合作生產風機或者并購的道路，一直堅持自主研發(fā)和全產業(yè)鏈發(fā)展，導致錯過了贏利的好時候。

溫家寶在2010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鼓勵符合國外市場需求的行業(yè)有序向境外轉移產能”。吳佳梁感覺到了機會，迅速出動，當年8月19日，三一高管吳佳梁、段大為分別以20%和80%的比例出資，在美國特拉華州注冊成立了羅爾斯公司。

國內風電行業(yè)持續(xù)惡化，三一電氣的日子愈發(fā)不好過。至2011年年底，三一在風電上一共投入了31.5億元資金，遲遲不見贏利。風電產業(yè)園關閉、大量裁員，三一電氣風波不斷，吳佳梁也被三一集團降職處罰。風電行業(yè)大勢去矣，吳佳梁內心十分焦灼。

2012年初，吳佳梁思前想后，國內風電行業(yè)洗牌山雨欲來。與其在國內死磕，不如去美國開拓風電市場。2012年2月28日，羅爾斯公司正式與希臘第一大電力公司Terna Energy在美國的控股子公司Terna US簽訂資產收購合同，以600萬美元的價格收購Butter Creek風電項目。

在開始進行建設之后，吳佳梁偶然聽說附近有以前的軍方化學武器工廠，其中一個風場還在海軍的模擬投彈禁區(qū)內——這個信息讓吳佳梁心中一驚，為什么在前期做盡職調查時，相關人員忽視了這些因素？但是看到施工建設一切正常，他也就沒有太過在意。

6月初，Butter Creek風電項目已經簽訂了正常建設和運營必備的所有商業(yè)合同，包括土地租賃合同、與電力公司簽訂并網協(xié)議以及15年的售電協(xié)議，并投入了1300萬美元建設資金，還聘請了當?shù)匾粋€小有名氣的越戰(zhàn)英雄來做項目建設總監(jiān)。還沒建成，已經有買家主動來敲門了。

6月10日，急求國際化拓展轉型的億城股份與羅爾斯公司迅速簽訂了收購協(xié)議，將以3840萬美元獲得建成后的Butter Creek風電項目。一切看起來都非常順利。

突陷風暴眼

風暴來得全無預兆。2012年6月，時任美國財政部助理副部長的馬克·加斯科威亞克（Mark Jaskowiak）突然致電羅爾斯公司，說CFIUS認為收購交易可能涉及國家安全，要求羅爾斯向CFIUS主動遞交報告，并建議羅爾斯暫停施工。

6月28日，羅爾斯迅速提交了項目交易的相關報告。7月11日，吳佳梁在華盛頓參加CFIUS聽證會。7月18日，吳佳梁回京參加“選擇美國”投資論壇，面對上千位投資者對CFIUS提出的擔憂，他用自己的經歷說服大家，力證CFIUS其實是個溫情、透明的機構，無需過于擔心。

可就在此時，事情急轉直下。

一周之后的7月25日，CFIUS以“涉嫌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為由，對羅爾斯公司的Butter Creek風電項目發(fā)布第一次臨時禁令，宣布將對該項目進行審查。

事態(tài)變得嚴重起來，吳佳梁想到的最快的解決方案就是找一個美國買家，把這個項目賣掉。項目到了美國人手里，CFIUS就無權過問了。然而，8月2日清晨，CFIUS發(fā)來了第二次臨時禁令，禁止羅爾斯轉讓，徹底廢掉了Butter Creek項目，不能動、不能用、不能賣、只能拆，還只能有條件地拆。

1000多萬美元的投資倒也不是大事，不過一旦“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罪名坐實，按照美國現(xiàn)行的海外投資管理辦法，美方將可以隨意進出三一在美國的任何產業(yè)（包括廠區(qū)、辦公區(qū)域等）進行檢查。

更猛烈的風暴接踵而至，9月28日，奧巴馬下達總統(tǒng)令，苛刻要求強停、強拆，如果60天內不作為，就會因藐視總統(tǒng)令而負刑事責任。

三一信心滿滿的赴美風電之旅，至此變生不測，還禍及池魚，CFIUS確認了羅爾斯與三一的關聯(lián)關系，導致三一在美的其他資產也可能被CFIUS特別關注。到這一步，吳佳梁再不能進行“將在外”的處理了。8月2日，他緊急向三一集團作了匯報。

危難關頭，三一集團最高決策層里的其他8個董事，全都把目光投向了董事長梁穩(wěn)根。梁穩(wěn)根的第一想法，就是通過外交手段來解決問題。他言辭真切地寫了一封信給奧巴馬，表達了三一在美投資新能源、為美國帶來就業(yè)機會的愿望。

另一方面，吳佳梁也一刻沒閑著，先去找美國駐華大使館的商務部參贊，結果CFIUS太強勢，商務部也說不上話。

失落之余，吳佳梁心中一動，和政府打交道的活，不如去找職業(yè)說客。他趕緊飛回美國，一下飛機，就會見了華盛頓有名的華裔說客，幾經周折后，又聯(lián)系上了民主黨退伍上將克拉克將軍。克拉克跟克林頓是要好的老鄉(xiāng)，之前還差點競選美國總統(tǒng)，有名有勢有資源，他希望以自己的信譽和軍方背景為擔保，去游說CFIUS批準羅爾斯將Butter Creek項目轉賣給自己。

按照中國人的習慣思維，這等人物出馬，事情應該能有轉圜余地——吳佳梁對克拉克將軍寄予了厚望。

能不能打官司

靠高層聯(lián)系以及政治游說，不確定性還是很多——后來的事實證明，這兩個努力的確都是失敗的。

羅爾斯聘請的律師建議直接放棄項目認栽，可吳佳梁實在不愿看到自己的投資打水漂，這關系到他幾千萬的個人財產，豈能說放棄就放棄。

在安排克拉克游說的同時，吳佳梁也在做第二手準備。在美國奔波和游說期間，不斷研究美國政治和法律生態(tài)，吳佳梁越想越清楚，除了和談、游說，還有另一條路，那就是直接打官司。

叫板美國政府的底氣何在？羅爾斯是三一為了經濟利益而設立的一家企業(yè)，干干凈凈的民營企業(yè)身份，背后沒有任何軍方、政府背景支持。在突遇責難時，中國政府的態(tài)度也是希望三一自己解決問題，給他們提供精神上的支持。不論從美國“私有產權神圣不可侵犯”的主流價值觀出發(fā)，還是從三一自身經濟利益至上、無關乎美國國家安全的動機出發(fā)，三一都有理由抗爭。

最緊要的，當時正值三一國際化戰(zhàn)略的重要窗口期，三一把國際化置于關系自身長遠發(fā)展的戰(zhàn)略高度。2012年初，三一收購德國普茨邁斯特，當年海外銷售額同比增長155%，公司正期望海外市場成為未來發(fā)展的新引擎。

不幸的是三一品牌以“威脅國家安全”被美國人質疑了，在這么重要的市場上被人誤貼了標簽，叫板的戰(zhàn)略意義遠遠大于實際意義。

就事論事，羅爾斯既沒有買敏感企業(yè)，也沒有買技術，是從歐洲國家手里買過來的，并且在同一個位置，有已經建成的風機，為什么換成羅爾斯就不行？CFIUS對不同國家采取不同標準，明顯是一樁冤案。吳佳梁動身去華盛頓找律師。他發(fā)動所有的關系，找到了號稱華盛頓最好的律所Bancroft PLLC。9月來臨之前，律師團隊迅速組建起來，全是共和黨內最頂級的律師，包括美國前司法部副部長、美國海軍前首席律師、小布什總統(tǒng)時期的美國總檢察長、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實習生，由華裔夏廷康律師進行統(tǒng)籌組織和溝通。

在美國判例法的環(huán)境下，狀告CFIUS無例可循，反而給了這群精英律師最大的激勵。因為一旦成功，將成為美國法律今后遵循的“先例”。9月1日，億城股份公告，由于美國政府審批進度發(fā)生變化，終止對羅爾斯的收購計劃。9月9日，克拉克的游說確定失敗。9月11日，三一與CFIUS官員會談無果。9月12日，美方財政部主管CFIUS的沃寧以“從來沒有人挑戰(zhàn)過CFIUS的行動”為由，極力建議三一放棄交易。

大家都期待著董事長的意見。放棄似乎是比較理性的選擇，風電本不是三一主業(yè)，從項目金額來看，對接近千億體量的三一而言，放棄也不算傷筋動骨。但一次妥協(xié)就能換得永久安寧嗎？梁穩(wěn)根有些懷疑。況且三一的國際化戰(zhàn)略舉足輕重，如果放棄，代表著向一個市場妥協(xié)。

最后，梁穩(wěn)根扔下一句擲地有聲的話：“盡量爭取。實在不行，我們就看看美國的民主制度到底是怎么樣子的！”三一集團董事會通過了這個決定。

至此，決心下定，結果可能有很多種，即便敗訴，三一也沒有什么可以再損失的了。

9月12日24點，是CFIUS調查結束，給出結論的最后時點，如未給出，就意味著這份報告會呈交給奧巴馬處理。

曲折上訴路

CFIUS如期將報告呈遞上去，由奧巴馬15日后頒布最終決定。9月13日至28日這15天，吳佳梁時常絕望，又懷抱一絲希望，希望事情能有轉機。

最初組建訴訟團隊時，律師們并不知道可能會狀告奧巴馬，否則團隊很可能建不起來。而此時，律師們對狀告奧巴馬已經有了預期，甚至躍躍欲試。團隊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奧巴馬否決，就立刻追加他為被告。

9月28日，奇跡沒有出現(xiàn)，總統(tǒng)令否決了交易，言辭比CFIUS的禁令更加讓人難以接受。總統(tǒng)令要求在60日內必須由“美國出生的美國人”進入場地粉碎設備，這幾乎是一項不可完成的任務。而如果不完成，吳佳梁甚至可能因藐視總統(tǒng)令而負上刑事責任。

三一要依照美國法律維護切身權益。在這一點上，梁穩(wěn)根以及所有董事會成員態(tài)度堅決。可是，現(xiàn)在的困境是總統(tǒng)被牽涉進來，如果不告奧巴馬，根本就推翻不了法令——按照梁穩(wěn)根“抗爭到底”的決定，三一將奧巴馬列為連帶被告。

10月1日——吳佳梁特地選了這個特別的日子，將奧巴馬加入了被告名單。

然而根據美國國防生產法721條款規(guī)定，美國總統(tǒng)依據該法案做出的決定或采取的行動不受司法審查。總統(tǒng)不受司法審查——能不能立案現(xiàn)在成了最大的問題。

一切形勢不明朗，羅爾斯公司同時在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總統(tǒng)令，并派律師用攝像機全程拍攝。總統(tǒng)令的要求是過分的，但也要做，如果不能按照規(guī)定完成施工，那就是實質性地違反了總統(tǒng)令，三一可能會面臨更加嚴厲的司法制裁，吳佳梁也可能面臨牢獄之災。風場的水泥基礎被挖出來，碎到小石子那么細。

2013年2月22日，立案的好消息終于等來了。雖然5個訴訟請求被駁回了4條，但得以立案，成為整個案件中最關鍵的勝利。

挑戰(zhàn)權威之路肯定不會順利，特別是這樣一個狀告CFIUS和奧巴馬的案子，是不太可能由地方法院的一個法官做出最終判決的。吳佳梁和5位律師其實從立案開始，就做好了一審敗訴的準備。

2013年10月10日一審果然敗訴，三一董事會一致通過決定，繼續(xù)訴訟，上訴申請書在10月16日就遞交上去了。

2014年7月15日，迎來了久違的二審。律師團隊對二審更有信心，因為二審中的三個法官比一審法官更為經驗豐富，而且三個法官的集體決策也更為理性客觀。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三個法官居然一致推翻了一審判決。二審判決羅爾斯公司具有受憲法程序正義保護的財產權，奧巴馬下達的總統(tǒng)令違反了程序正義。

二審是勝訴了，但到這里，整個故事還沒有完全結束。此時美國政府有4種選擇，一是上訴到最高法院，二是請巡回法院11個法官連審，三是同意地方法院進行實質性審查，四是庭外和解。最終，美國政府選擇了和解。和解的結果，看似雙方都有所讓步，實際上是一個雙贏的結局。

國際化思路解決國際化問題

回到我們開始的問題，在危急關頭，為什么三一能夠擺脫中國式思維限制，敢于正面挑戰(zhàn)絕對權威，而且還贏了？三一為什么能贏？有什么值得“走出去”的企業(yè)借鑒？

三一做到的，是不斷地學習和適應美國市場的游戲規(guī)則。挑戰(zhàn)對手的基礎，是對其背后的法制、政治、文化環(huán)境的根本認識。美國從建國以來，憲法就清楚地將行政、司法、立法分開，三權分立。

總統(tǒng)和CFIUS屬于行政體系，對其形成最大阻礙的，是司法體系。法院可以不受行政、立法規(guī)則干涉，最大限度地獨立司法。事實證明，強權不敵法治，絕對權力最終被法律框架所約束，三一走的是一條以美制美的路子。

二審判決中，哥倫比亞聯(lián)邦地區(qū)分區(qū)法院認定羅爾斯公司在Butter Creek風電項目中獲得了不容置疑的受相關州法保護的財產權，美國本土對私人權益至高無上的保護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而深究Butter Creek項目被否決的原因，不得不牽扯到政治因素。2012年正值美國總統(tǒng)選舉年，對華態(tài)度是民主黨、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競選的重要話題。奧巴馬努力營造對華強硬態(tài)度來爭取選票，羅爾斯的風電收購案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呈上去，難免有些生不逢時，很可能被錯殺。參透了當?shù)貜碗s的政治因素，要不要上訴、什么時點上訴，決定起來，就有更大把握了。

中國人講求以和為貴，過去在美經商，經常一味地服軟，避免硬碰硬。而美國是一個連狗撒尿都可以打官司的地方，在美國人看來，起訴一下總統(tǒng)也沒什么了不起。

三一摸清游戲規(guī)則，把自己當成本地玩家。在訴訟之余，還走了政治游說的第二條路，同時找到了前北約統(tǒng)帥克拉克將軍、民主黨律師斯蒂文進行游說，并與大使館、美國商務部積極溝通。雖然后來第二條道路并沒有成功，但給整個事件，及今后處理類似事件帶來的影響，都是積極的。

三一戰(zhàn)略上的高歌猛進，落到實處，是戰(zhàn)術上的精益求精，是其傾盡所能，做到的萬無一失。吳佳梁和向文波，曾多次將功勞歸于請了一支最精英、最了解情況的律師夢之隊。

在美國判例法的歷史上，狀告CFIUS無例可循，給了這群精英律師最大的激勵，因為一旦有突破，以后相關案例都要參考這次的判定。他們?yōu)槿痪奶暨x了哥倫比亞特區(qū)聯(lián)邦法院遞交訴訟，又在屢次否決奧巴馬提案的特區(qū)巡回庭上訴;規(guī)避了美國國防生產法721條款總統(tǒng)令不受司法審查的規(guī)定，改訴奧巴馬未經正常程序剝奪了合法財產，可因違憲被審查。在極其不利的環(huán)境下，爭取到了天時、地利、人和，很大程度上與一開始鑄造的這支律政先鋒隊伍密切相關。

為什么選擇哥倫比亞特區(qū)聯(lián)邦法院遞交上訴？事發(fā)俄勒岡州，羅爾斯注冊地在特拉華州，總部在得克薩斯州，為什么去美國白宮所在地哥倫比亞特區(qū)，跑到皇城根下告御狀？

因為哥倫比亞特區(qū)雖然很小，但是很多有關聯(lián)邦政府的訴訟都在此進行，有著最豐富的經驗，這跟到紐約南區(qū)法院訴金融案，加州北區(qū)法院訴專利案一個道理。

另外，奧巴馬提出的法案屢次敗在特區(qū)巡回庭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聯(lián)邦法官沿襲憲法保護的終身制，雖然總統(tǒng)之位易主，但共和黨提名的這些保守派法官們仍然在其位，很有發(fā)言權和壓倒性優(yōu)勢，這也對三一有利。

怎么找到突破口？美國國防生產法721條款規(guī)定，美國總統(tǒng)依據該法案做出的決定或采取的行動不受司法審查。但CFIUS在對待三一時，從來沒有過真正的雙向溝通，而且從開始到發(fā)布命令都沒有CFIUS官員到現(xiàn)場檢查。

721條款也并沒有說“美國總統(tǒng)在做出這個決定或采取這個行動之前的過程不受司法審查”。三一律師們于是打破常規(guī)，將訴訟集中在“違反原告在憲法第五修正案下的程序公正權益”。首先爭取適當?shù)某绦蛘x，非正當程序下剝奪公司財產權也就不合法了。

面對強敵，當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而來的時候，孤身在美的羅爾斯，得到了大本營的絕對支持。梁穩(wěn)根以及董事會當機立斷、一戰(zhàn)到底的決心，給所有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大本營的集體決策和公關策劃，在整個過程中，翻新了中國企業(yè)裹足政企關系、被動挨打的形象，提升了三一的品牌價值。

三一多位高管，多次到國內外主流媒體接受訪談，主動、坦誠、透明、公開地對外溝通，讓三一受到了全球的關注，不論結果如何，三一其實都勝利了。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三一的掙扎，為自己掙脫了一條繩索，減輕了中國企業(yè)在國外暗箱操作中蒙受的損失，打開了CFIUS的黑盒子，同時也讓走出去的中國企業(yè)學會運用法律武器，適應當?shù)卣巍⑽幕h(huán)境，使用國際化手段來解決國際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