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

一個冬天的清晨,我所在的派出所接報一起居民自縊的警情。當我和同事氣喘吁吁地趕到事發現場時,出事的男主人已被女主人和鄰居抱下平放在地板上,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紫紅色瘀痕。鄰居跪在地上給他做人工呼吸,六神無主的女主人癱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我蹲下來摸了一下出事男人的脈搏,根本沒有起伏,體溫也低于正常人。看樣子兇多吉少,但我沒有勇氣說出口。
很快,急救醫生也趕到了,他舉起手電照了—下男主人的眼睛,瞳孔發散,對光照毫無反應。醫生剛搖了—下頭,女主人就死死地拽住了醫生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哀求他救命。因為暫時無法確定是自殺還是他殺,同事留下來保護現場,我和女主人匆匆跟著救護車護送男主人到醫院。
盡管如此,隨車的急救醫生一路上還是分秒必爭,持續進行胸外心臟按壓,呼吸機輔助呼吸。等送進急救中心,時間已過去了30分鐘,依舊沒有奇跡發生。原則上,搶救病人超過這個時限,如果心跳、呼吸都還未恢復,醫生就可以宣布搶救失敗,停止搶救工作。
既然繼續搶救毫無意義,醫生就完全可以這樣做。可是,女主人、他的女兒和兩個姐姐齊刷刷地跪在急救室外號啕大哭,如果就這樣直截了當地告訴她們結果,誰也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
急救室里,幾位急救醫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輪換著做胸外心臟按壓。滴水成冰的寒冬,他們個個忙得汗流浹背,頭發濕漉漉地黏在一起。急救室外,醫護人員圍著家屬,跟她們講人世間生死無常的道理,爭取盡快讓她們緩過勁兒來。
過了一個多小時,女主人逐漸回過神來,看著忙成一團的醫護人員,終于接受了男主人身亡的事實,提出結束搶救,紅著眼睛向醫護人員鞠躬致謝。
以標準的心肺復蘇操作要求每分鐘至少按壓100次的頻率計算,前后長達1小時40分鐘的搶救,急救醫生累計為男主人胸外心臟按壓約10000次。
目睹了整個搶救過程,我問急救中心主任:“明知不可行,為什么還要這樣做?”他很坦然地告訴我:“我們沒法起死回生,但是可以撫慰生者,每一次按壓,就是對生者的一次拯救。你也看到了,搶救沒有醫學上的意義,卻可以幫助一個瀕臨崩潰的家庭,好讓她們平穩地回到現實。這種情況下,我們也沒法做得更多,但是對于生者而言,是完全值得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