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佳維



在工作室里,陳彧君累積的不僅僅是與成長經驗相關的現實物象,還有不斷從中組合出的抽象形式,凝聚為錯置的、混淆的,卻具有歷史感的另類風景。“工作室是一個最真實的角度,它反映的是一個藝術家的內心空間。”他說,“很多藏家問我要怎么判斷一件作品的價值,我的回答是從作品的背后看。怎么從背后看 ?就是揭開表面的偽裝,看這件作品本身在形成過程中生長出來的厚度,所以它是從什么環境里誕生的就顯得尤為重要。”
探訪陳彧君的工作室,偌大的長方形廠房空間分為兩層。一層的挑高空間采光極佳,地上擺滿了他從各地搜集的石頭與木材,以及從拆遷現場直接回收的二手門板與古舊家具,這些現成品的原始肌理與廠房自身的混凝土質地和諧共處,給人一種后現代式的錯覺。陳彧君通常不會立刻將它們變成自己作品的一部分,而是在持續把玩與相處中等待它們進入自己的視覺系統。
工作室二層的尺度截然不同,4米的高度限制讓整個平面顯得過分狹長,但如此壓抑、逼仄的氛圍恰恰刺激了陳彧君的想象力,他的身體里仿佛住著一個躍躍欲試的建筑師,并極具行動力地開展對空間的理想改造計劃。他敏銳地把握住遠近虛實的對照關系,由此規劃出多個功能相異的子空間,并使用了一些半開放式的隔斷—玻璃、鏡子、木板墻、木階梯等,渲染出綿延、迂回的東方意境。其中起到定位作用的是一棟用老房子拆遷回收木板和老門板搭建起來的“屋中屋”,因抬高設計而“懸浮”于地面,在結構上像極了一間茶室,可供小憩、會客之用。周圍擺放著不少閩南特色的磚雕、刺繡,強烈的居家感擴大為一種安全感,包裹著陳彧君正在進行中的創作。值得一提的是,在北京當代唐人藝術中心3月初開幕的陳彧君個展中,這個“屋中屋”會作為一個大型的裝置作品,被完整地遷移至展覽現場,在畫廊空間中全方位地呈現他的生活與工作狀態。

了解陳彧君的人都知道他非常強調作品的“空間轉化”,可以說他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存在建筑意義的。無論是從室內與室外的相互過渡中提煉出的“地方性”,抑或是在跨界行為里獲得的“流動感”,都貫穿并融合于他《臨時家庭》、《臨時建筑》、《木蘭溪》、《亞洲地圖》等幾個主要系列里。比如他在描繪莆田的母親河“木蘭溪”以及附近的山林自然之時,他會先選擇一個截面切入,然后不斷拼湊畫幅,采用以中國傳統文人畫的皴法為基礎的筆觸演繹滔滔不息、荒草蔓生的場景;而平日里有關家庭生活的細節—一條桌腿、一堆鞋子乃至飯桌上盛宴過后的餐盤狼藉—都能夠被陳彧君輕易捕捉。它們在被刻意放大后依舊不顯得荒誕。與此同時,陳彧君也不忘勾勒曾經下了南洋的祖先和父輩,濃濃的家族血緣既是羈絆,亦影響著他的創作取向。為了增加情境感,他還會為一些作品完成“舞臺”搭建,引起觀眾對此類題材的更多介入。
雖然在當代藝術圈早已自成風格,陳彧君依舊在嘗試新的材料與媒介,正如同他喜歡捯飭工作室一樣,自嘲“愛折騰”。他坦言,“我在創作中需要的是一種陌生感,在某個階段會放棄自己已經游刃有余的繪畫對象,或者去到一個陌生的空間著手改造。”

在近一年內與上海仁廬畫廊合作的兩次個展中,他呈現了自己在雕塑方面的大膽實踐。“來自金頂的反光”展集中展出了他歷經一年時間創作的五十多件軟陶模型,而“亞非拉的雨水”展則集合了在這批軟陶模型基礎上深化制作的數十件大理石雕塑。兩次展覽雖然都發生在仁廬這棟民國時期遺留下來的老洋房內,陳彧君卻針對門窗這個元素進行了不同的改造,顛覆住宅原本規定的動線。這些象形的、充滿人性的雕塑訴說著一種普世又樸實的靈魂追求。
陳彧君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是:逃離當代。雖然他被當代藝術家的身份所標簽,他的創作被當代藝術的范疇所界定,但他的工作室還原了一個文化觀念開放、追求多元認同,且不受教條束縛的陳彧君。


“工作室是一個最真實的角度,它反映的是一個藝術家的內心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