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峰
《槐園夢憶》是梁實秋對逝去時光的深切回憶,書中文字皆源于生活中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卻蘊含著革故鼎新、發人深省的道理,足以讓人看懂看透世事,教人感念至深。
在他眼里,妻子程季淑是一個“輕柔而低緩”的女子,而這正是在他看來“女人最好的優點。”他知道,死是尋常的事,但對于妻子因一場意外的離去,他的悲傷是止不住的。如果眼淚可以用容器度量,他為妻子流下的眼淚,足以裝滿羅馬人用以殉葬的“淚壺”。也許,在別人眼里,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但在他的世界里,時間反而會把過往的生活加固加牢,拔弄得愈發清晰。就這樣,他的愛妻程季淑始終如夢如幻地起居于他的生活中。
因為愛妻的離去,他心中慘淡,不但游樂無心,連讀書也很勉強。他心中裝著程季淑,裝得滿滿當當的,就連妻子戴在指上的戒指的丟失,他也歸因于自己讓妻子變得瘦削。好在,妻子是深愛他的,她說:“沒關系,我們不需要這個。”一個戒指是有限的,而一腔愛意是無限的,這正是有限與無限的轉寰輪回。
最清晰的,永遠是初愛時的情景。梁實秋和程季淑在一座公園里的四宜軒品茗。這四宜軒是一個“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的地方,正在水榭對面,從水榭旁邊的土山爬上去,下來再鉆進一個亂石堆成的又濕又暗的山洞,跨過一個小橋,便是。這是一個風雪彌漫的日子,他們躲在四宜軒里,沒有一個客人,只有茶房偶然提著開水壺過來,就在這一天,他們喃喃訴說,竊竊私語,彼此袒露了愛的心跡。怪不得梁實秋會在書中強調說:“人類的歷史就是由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在一個花園里開始的。”原本他和愛妻的美好生活起因于一個類似“伊甸園”的情景。
他自此擁有了一個頗具才情且樂于付出、勤于付出的女人。在凡俗的生活中,她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不愿使任何人難過,充滿愛,淡然和堅守。正因如此,她成為梁實秋一生一世用心愛著用情懷念著的女人。
妻子的離去,讓他從夢境中跌落于塵世,有了舉夢齊眉的心思。來到槐園,在妻子墓前,他插好鮮花,灌滿清水,然后低聲呼喚了幾聲她的名字,再然后把一兩個星期以來所發生的比較重大的事報告給她,這些,是在他看來她所關切的事。他默立在她的墓旁,心靈不受時空限制,飛躍而出和她的心靈密切地吻合在一起。
在梁實秋筆端,這世上的愛情,不是短暫熱烈的激情,而是悠長綿厚的深情,它源于生活一點一滴的匯聚,更得力于歲月年輪一道一道的包裹,所有執子之手、情真意切的點點滴滴,都足以教人動容,也足以讓人一生回味。
伊人已去,物是人非,不能舉案齊眉,還可以舉夢齊眉,直至終老,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