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落
電影都是寓言,《使徒行者》系列也一樣。
從《使徒行者》到《使徒行者2》,表面上看,“使徒”系列是對警匪片“臥底”與“身份認同”故事的又一次重述,事實上,它真正打動我們的地方,卻是在現在這樣一個人際關系脆弱的時刻,給出了沒有理由的深刻感情。
《使徒行者》6億票房,《使徒行者2》首日票房破億,上映三天票房2.6億,真正要確認的,就是我們對這種感情的需要。
依舊是古天樂和張家輝搭檔。這一次,古天樂扮演的井進賢和張家輝扮演的程滔是一對特殊境遇下的兄弟。30年前,身為孤兒的他們被一家孤兒院收養。兩個人都有驚人的天賦,可以在極短的時間里復原魔方,甚至用許多魔方擺出圖案。兩個人的關系里,有競爭,但更多是友情。
但沒想到,恐怖分子發現了他們的天賦,趁他們在山上玩耍的時候,企圖綁架他們,結果,兩人一個墜下山崖,另一個被恐怖分子綁架。原來,這個恐怖組織從世界各地擄掠有各種天賦的兒童,組成童子軍,脅迫他們進行特殊訓練,待他們成年后加入警局,成為恐怖組織的臥底。與此同時,一位女黑客在尋找自己妹妹的過程中,發現了恐怖組織的資料庫,其中包括恐怖組織的核心數據,也包括這些童子軍臥底的名單。
《使徒行者2》有很多看點,它囊括了當下的很多重要社會議題,如恐怖活動、失蹤人口、人口販賣、自我認同和回歸;也給出了許多興趣點,例如密碼破解、黑客行動。
制作方甚至不惜工本,遠赴緬甸和西班牙拍攝了幾場重頭戲。尤其是一段西班牙斗牛節的戲,演員眾多,場景復雜,劇組又堅持使用真正的斗牛來進行拍攝,難度極大。但《使徒行者2》就是用斗牛節的一場追逐,給本已讓人疲乏的街頭槍戰戲增添了新意,甚至還用斗牛在故事的結尾設置了一個意外。這個意外比遠處的一聲冷槍或者本已死透的人再度復活都精彩,都更像是命運的安排。
但它真正想說的,還是人和人之間深刻的聯系和感情吧,這才是《使徒行者2》故事的起點,是緊張感的來源,也是最動人的地方。
從《辣手神探》《無間道》《臥虎》起,犯罪類電影講述了無數個臥底故事,而臥底故事的核心,其實是自我的追尋和認同:我是誰,我最終要成為誰,當善與惡在自己身上同時存在的時候,到底選擇哪一面。
《使徒行者》和《使徒行者2》里,都有這種自我認同困惑。尤其是在《使徒行者2》里,兩位主人公在很小的時候因為命運的擺弄進入了不同的陣營,雖說是“3歲看大,7歲看老”,在他們分別的時候,他們的基本性格、善惡觀已經有了種子,但畢竟他們的分別是更為漫長的30年。
在這30年里,他們要經歷各自的人生,被各自的陣營進行觀念灌輸,就像一張磁盤,要被反復寫入。那么,被反復寫入過的他們,到底是誰?他們還是當初的自己嗎?那顆原有性格的種子,是被就此扼殺,還是慢慢長成參天大樹?那點童年時相伴相救的情義,有沒有可能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呢?
都有可能。關鍵時刻一甩手,7歲的自己可能就在身體里、在靈魂深處死去了。按照新寫入的性格和命運生活下去,也沒什么不好。
《使徒行者2》給出的卻是這樣的答案——
那位成為恐怖分子臥底的魔方少年盡管被反復洗腦,被反復寫入,但他內心深處善念猶存,在關鍵時刻,他為另外一位魔方少年擋槍,在兩個人生死對決之時選擇了放棄,最終和兄弟并肩作戰。
也許,是因為他感動于當年互相救援的經歷;也許,是因為他渴望正常的生活;也許,他是在最緊要的關頭,被“這些年你是怎么過的,怎么撐下來的”“這些年來,我只能為你做到這些事”打動??傊A袅俗约?,保衛了自己,沒有讓自己被灌輸的那些信息毀滅。人生一世,為的就是一個“情”而已,而所謂“情”,其實是人和人的關系,更是人和世界的關系。人是憑借這一系列的關系確認自己的存在,確認自己的位置。沒有了這些關系,活著也像行尸。
所以,吳鎮宇扮演的警官說的那句話就顯得意味深長:“可以讓我們借助這個機會,找回你的朋友?!薄罢一亍眱蓚€字,既是找回那個人,也是找回真實的身份和內心真正認同的那個自己。當然,能找回的,總能找得回來;找不回來的,永遠都找不回來。
而那些紛繁復雜的情節,擋槍也好,挨槍也罷,都可以被視為寓言,被當作象征,用我們的現實來替換,那就是:在現實中,我們是不是能有這樣玩在一起也打在一起、并肩戰斗也有可能互相傷害的朋友,是不是能有這種互相深入對方生命、關鍵時刻永遠在場、生死同命的關系。不管是朋友、伴侶、兄弟或者其他什么。
我想,多數人的答案是否定的。
我們的感情都極為脆弱。像《使徒行者》系列里那種絕對的信任、絕對的忠誠,那種只在古代傳說中出現的感情,在我們現實生活里已經很難存在了。而他們正是憑借這種信任和忠誠才絕境重生的。
所以,《使徒行者2》像是一個寓言、一個神話,關于友情,關于無法命名的感情。這個故事里沒有愛情,卻比愛情更加強烈地撼動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