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守護者

夏昆

從浣花溪沿著濯錦江往城里走，是一條狹窄的土路。這條土路掩映在竹林和樹林里，即使是白天都經常看不到太陽，晚上在這條路上行走，幾乎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了。兩個少年跟著一只貓在路上走著，貓的腳步輕快無比，少年卻走得跌跌撞撞。

“你等等我們啊！”張小飛有些著急。

“這么好走的路，你們也太笨了！”桂圓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在黑夜的視力本來就比人好，更何況自己的身體比人類小得多，當然走得很輕松。

“等等！”明月奴示意大家暫時停一下。他拔出寶劍，砍下幾根松樹枝，再用打火石打燃火絨，點亮松枝，做成了兩個火把，遞了一個給小飛。

在火把的照耀下，兩個少年終于能看清路了。這時候小飛才找到機會問桂圓原委：“你說貓圣在哪里？”

桂圓得意地說：“今天賣藝的時候，我認識了隔壁家的一只白貓，它告訴我，據說在城南的石室精舍，住著一只活了千年的老貓。哪只貓能活千年啊？那肯定是貓圣啊！”

“如果誰也沒見過，那么我們怎么見得到呢？”明月奴有些疑惑。

“哼，那些平凡的貓當然見不到，我可是貓類的貴族蒙貴啊，一定能見到的！”桂圓顯得很有把握。

兩個人跟著桂圓跌跌撞撞地走了好久，終于，他們來到了城南的一座小巷里，巷子兩邊都是低矮的房屋。這時候，大家都已入睡，外邊一個人都沒有。桂圓帶著他們繼續走，走到巷子一半的時候，桂圓停了下來：“就是這里了。”

兩個少年一看，街邊有一座很大的孤零零的石頭屋子，石頭屋子顯然是很久以前的，現在已經破敗了，此時只剩殘垣斷壁，看不出任何生物的跡象。

“你確定就是這里？”明月奴有些疑惑。

“就是這里，這就是石室精舍。”

“可是哪里有貓圣的影子呢？”小飛也很疑惑。

“我們進去看看吧！”桂圓說著就往里面走。

屋子里漆黑一片，三個朋友把石室走了個遍，也沒發現任何生物。疲憊不堪的小飛垂頭喪氣地坐在一塊石磚上：“你說貓圣在這里，怎么沒有呢？”

桂圓也覺得奇怪：“應該就是這里啊！”

“還能有什么辦法？”小飛不快地說，“難道要我們一直在這破屋里等下去？”

說著他往后面一靠，誰知道背后那塊石頭竟然被他輕輕一靠就倒了。小飛正想把那塊石頭搬回來，做成個石頭沙發好讓自己舒服一點，誰知明月奴和桂圓幾乎同時大聲喝道：“別動！看，這邊墻上有字！”果然，在火把照耀下，一堵石墻上刻著幾行字：

木子之株 飛雪之色 青與無爭

白晝之極 心上之田

“我猜這就是見貓圣的鑰匙。”桂圓思索著。

可是這是什么意思呢？三個朋友在石墻前苦苦思索著。

小飛苦苦地盯著墻上的幾行字，慢慢地，他覺得里面的字開始移動，像有了生命一樣，開始自動組合。他不知道，這其實是閱讀困難癥患者的常見癥狀，正是這癥狀讓他以前在背誦詩詞的時候吃盡了苦頭，但是此時這癥狀卻正好幫了他大忙。因為這能使他用不同于一般人的方法去閱讀文字，他終于發現了這些話里的秘密：“我知道了，這幾句話是字謎！木子之株，木和子合起來就是‘李’字！”

“飛雪是白色，那么這個字就是‘白’！”明月奴也反應過來，“這不是爹爹的名字嗎？”

“對！青與無爭是什么意思呢？”小飛繼續思索，“哦，我知道了，青和爭之間沒有東西，那就是一個‘靜’字！”

“白晝到了極點就是晚上，那這一句就是‘夜’字！”明月奴也解出了一句。

“我也會，心上的田就是‘思’字！”“李白《靜夜思》？”三個朋友一起說出了謎底。可是沒有任何反應。

“也許要背出來？”小飛思索著。于是他開始背誦：“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隨著小飛的背誦，一陣低沉的轟隆聲慢慢響起，眼前的石壁成為一道門，慢慢打開。小飛背完的時候，石門也完全打開了，石門后面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走廊。三個好朋友欣喜地互相望了一眼，走進了走廊。走廊盡頭，是一間小小的石頭屋子，屋里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在油燈旁邊，有一只虎斑貓正在打盹。這只虎斑貓已經很老了，它的胡子不像一般貓那樣是幾根，而是很大一把。胡子已經全部雪白，一半鋪在地上，就像一床毯子，另一半蓋在它身上，就像一床被子，這只貓就在這胡子中間舒服地打盹。三個好朋友走進石室的時候，虎斑老貓身體動了動，懶懶地睜開了一只眼睛，波瀾不驚地說：“你們終于來了。”

桂圓大喜過望，走上前對老貓說：“晚輩蒙貴家族的桂圓拜見貓圣老前輩！”

聽到桂圓這樣說，老貓另一只眼睛也睜開了。它欠起身，搖了搖頭說：“不敢當不敢當！我可不是貓圣老人家，我只是這里的精舍守護者。我守護這里已經有一千年了。”

“守護這里？這么個破敗的石頭房子還守護干什么？”張小飛覺得很奇怪。

虎斑老貓坐起來，鄭重地捋了捋胡子，嚴肅地說：“小朋友，你可不知道，這個廢墟的來頭可大著呢。這就是蜀地文化的源頭，石室精舍啊！”

“難道是文翁辦學的那個石室精舍？”明月奴想起父親似乎對自己說起過這個地方。

“不錯不錯！”虎斑老貓得意地微笑著，給他們講起了石室精舍的故事。

距當時一千多年前（距離現在兩千多年）的漢代初年，當時的皇帝漢景帝派一個叫文翁的人來成都當蜀地郡守。文翁來了之后，為老百姓辦了很多好事。他看見秦國時李冰修的都江堰那時候已經年久失修了，于是帶領人民維修都江堰，使這個偉大的水利工程發揮了更大的作用，更加造福百姓。

當時，蜀地還是一片文化很不發達的蠻荒之地。文翁看到之后，決定把文化的種子播撒到這塊土地上。于是他選派了一批好學的小吏，到長安向朝廷的博士們學習。為了讓博士們盡心盡力地教這些蜀地的學生，文翁還節省官府開支，省下錢來購買土特產，送給這些博士。幾年后，這些小吏學習結束，回到了蜀地，文翁都給他們授予很高的官職。接著，文翁就讓這些小吏擔任老師，開辦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所地方公立學校。

“那時候啊，只有都城才有朝廷興辦的學校，招收的都是貴族子弟。地方政府辦學校，咱們文翁大人是第一個啊！”虎斑老貓情不自禁地贊許道。“那時候，文翁大人招收的都是本地的百姓子弟。他免除了他們的徭役，學習成績優異的就署以官職，次一等的也予以表彰。大人出去巡視的時候，還經常把優等生帶在身邊。一時間，蜀地的人民都以在學校學習為榮，爭著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這里來。”

“那時候，這座石頭房子里可熱鬧了，每天都是學生讀書的聲音。”虎斑老貓的眼里閃動著光芒，“我經常就在書案下，院子里，聽著這些讀書人讀書，那聲音真是太美了！”

“我聽爹爹說后來皇帝還因此嘉獎了文翁？”明月奴問。

“是啊！景帝知道后，下令嘉獎文翁，并要天下郡守都向他學習。到了武帝的時候，他就下令天下郡縣都必須像文翁一樣建立學校。所以，地方有學校，就是從這座破敗的石頭屋子開始的啊！”

“原來是這樣啊！”張小飛不由得對這座石頭屋子肅然起敬。

“可是文翁去世已經一千多年了，這座屋子也成了殘垣斷壁。您在這里守護什么呢？”桂圓不解地問。

“文脈！我在這里守護文脈！”虎斑老貓一臉嚴肅地說，“文翁大人去世時，曾經說過：房子可能倒塌，朝代可能更迭，但是這薪火相傳的文脈必須傳下去。文翁大人還說，以后也許會有戰爭、饑荒、水旱災害，也許人們會一時忘記這文脈的流傳，但是只要這火種還在，就一定能在適當的時機重新燃起來！從那以后，我就一直在這里，守護著這火種。”

油燈映著守護者的影子，顯得格外高大。三個好朋友聽到這話，不禁肅然起敬。

“文翁大人在蜀地辦學后，蜀地就從蠻荒之地變成了文化之都。漢代就涌現了司馬相如和揚雄這樣的偉大文人，唐代又出現了陳子昂這樣的大詩人，就連你父親，也可以說是受了文翁的恩惠的。”虎斑老貓轉頭對著明月奴說。

“您知道我父親？”

“呵呵，詩仙大人的大名誰人不知？更何況，你身上背的就是你父親的醉仙劍吧？”

明月奴心悅誠服地點點頭。

“您好像知道我們要來？”桂圓問。

“豈止我知道，整個貓界都知道。”

“是嗎？”

“貓界紛紛傳說，一個黃毛胖子冒冒失失地把人類小孩帶進貓眼門，走過云外之路，結果出現差錯，把云外之路給毀了。那個黃毛胖子就是你吧？”

桂圓雖然最討厭別人說自己胖，但是在這位前輩面前卻不好發作，明月奴和小飛則在一邊捂著嘴笑。

“這個少年想必就是你從千年以后帶來的吧？”

聽到虎斑老貓的話，張小飛行了個禮：“正是，晚輩見過先生。”

虎斑老貓繼續對桂圓說：“不過聽說元老院讓你將功贖罪，尋找貓圣。你既然來到這個時空，我想你一定會來找我打聽貓圣的下落。”

“您知道貓圣的下落？”桂圓急切地問。

“我不知道。”

桂圓聽了一下泄了氣。

“不過你們已經找到一部分答案了。”老貓又說。

“是嗎？可是我們現在還是一無所知啊！”

“答案就在明月奴背的這把劍里。”

明月奴聽了十分奇怪：“這把劍是爹爹送給我防身的，怎么會有貓圣的答案？”

“很早很早以前，貓圣鑄造了五把寶劍，一把叫醉仙劍，一把叫入圣劍，一把叫云豪劍，一把叫逍遙劍，還有一把叫落梅劍。五把劍鑄造好之后，貓圣留下一把落梅劍，剩下的四把分給了貓族四大貴族：銜蟬，烏圓，蒙貴和貍奴。后來四大貴族的寶劍都遺失了，有傳說是流落到了四個詩人的手中，而明月奴這把醉仙劍，就是原來歸銜蟬家族擁有的那把。”

“您是說這把寶劍原來是屬于貓的？”明月奴覺得十分新奇。

“的確如此。這把寶劍就是貓圣大人當年鑄造的五把劍之一。”

“那么我們怎么憑這把劍找到貓圣大人？”

“據我推測，你們得繼續尋找其他的寶劍。找到原屬于貓界貴族的三把寶劍之后，自然就能找到貓圣大人。之后四劍與貓圣大人的落梅劍合璧，就能重造云外之路，你們也就可以回到原來的時空了。”

“可是要怎么找到其他三把劍呢？”明月奴問。

“這就要靠你們的智慧、團結、勇敢以及善良了。相信你們自己的內心，做好現在該做的事情，你們自然會找到其他三把劍，最后找到貓圣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