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讓
從警十多年,我到過各種有尸體的現場,但印象最深的還是從警不久后第一次獨自面對尸體。那時我在沙井驛派出所當外勤民警。
現場位于職業學院的學生宿舍內,當我和副所長走近宿舍時,方圓三十米內已空無一人。保衛科的人陪同我們進了宿舍,門邊的左下鋪躺著一個被蒙著頭的人。保衛科的人用手一指:“就是他。”副所長看了一下現場,又掀開被子看了一下已亡故的這名同學,然后對我說:“法醫過一會兒就到,你先對現場拍照,收集證據,估計是一起非正常死亡的警情,雖不是命案,但該固定的證據必須固定,免得時過境遷有人提出異議,那時候想要補充,比登天還難。”說完他和保衛科的工作人員出了宿舍,去了樓道的另一頭。
整個宿舍陷入了寂靜,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思索著怎樣進行現場證據的固定,怎樣用照片反映現場情況,并暗暗給自己打氣壯膽:我是警察,處置現場是常有的事兒,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以后還怎么當警察?!想到這里,我壯著膽子拿起相機開始拍攝,然后快步離開了現場。
副所長從我手里接過相機:“這些照片方位不清,標志物不明顯。再說,你只拍了一個蒙頭睡覺的人形也不行啊,要掀開被子拍尸體。”“啊!還要拍尸體?”“當然啦。”我猶豫著:“要不要等著法醫來了,我們一起拍。”“他們拍的重點和我們不一樣。”我躊躇了一下,副所長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問:“是不是第一次出這種現場有點緊張?”聽到副所長這么說,我的倔強勁兒一下子上來了:“沒有沒有。”說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返回現場。
第二次走進宿舍,我的心理上基本已經適應。我用手中的相機認真地記錄起了現場的情況,最后就剩拍尸體了。不知道死者是仰面兩目圓睜還是側臥著如沉睡一般?有心去叫保衛科的工作人員過來幫忙,又怕人家嘲笑。
我壯著膽子,走近床邊,心里默念了一句:對不住了。便輕輕捏住被角,閉上眼睛。就在我準備把被子扯起的時候,宿舍門發出一連串的“吱吱……”接著“砰”的一聲巨響。我趕緊扔掉被角,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床上。副所長聽見聲音,跑了過來:“沒事兒吧?”我的心撲騰騰跳得厲害,“沒事兒。”“拍完了嗎?”“基本拍完了,就剩下死者床上的照片沒拍。剛才我正要掀開他的被子拍照,結果一陣風吹來,把門關上了,是不是他冥冥之中不想讓我們拍照。”副所長聽后,說:“我們警察可不信這些迷信。”說完走過去拉起死者的被子。死者趴在床上,面部朝里,衣服完整,看來昨晚是和衣而睡。我趕緊拿起相機連續拍了幾張。
我剛拍完,法醫走了進來:“社區民警的動作挺快啊!”邊說邊動作嫻熟地工作起來。戴上口罩,戴好手套,輕輕拉開去世者的被子,解開死者的衣服,一絲不茍地開始勘驗。我在旁邊一臉崇拜地看著。等忙完后,我悄聲問道:“你第一次接觸尸體的時候怕不怕?”他說:“怕,當然怕啦,我們警察也是人,不過慢慢地習慣一下就好了。”
我終于為自己剛才的膽怯找到了平衡點,心中自我安慰道:原來大家都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