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首次和第二次空爆核試驗之后,李旭閣已被擢升為總參作戰部空軍處副處長了。此時李旭閣雖仍在分管氫彈以及兩彈結合試驗,但是因為“文革”年代,張愛萍副總參謀長被批斗,李旭閣也當起了“文革”年代的逍遙派。
彼時,由于意識形態的分野,中蘇兩國關系趨緊,蘇軍在中蘇邊境一線,即中國三北方向部署55個師,陳兵100多萬。兩個昔日社會主義陣營的兄弟打核戰爭的危險驟然增加,烏蘇里江上的珍寶島之戰后,據說蘇聯領導人已經將手擱到了核按鈕之上。
蘇聯欲動“核手術”
1969年春,經毛澤東主席批準,總參謀部組織作戰、訓練和通信等部的機關人員,組成了陸軍第七師領導機關,從北京軍區抽調了一部分兵力,進天山伊犁屯兵,準備抵御蘇軍入侵。作戰部空軍處副處長李旭閣被任命為第七師師長。李旭閣從第二炮兵司令員崗位上退下來之后,賦閑在家。我常被叫去,陪老人聊天。
當時蘇聯領導人將手觸到核匣子密碼箱上,準備對中國動核手術,果然有其事嗎?我提出了這個問題。當時,李旭閣身在天山,已經離開了軍隊的指揮中樞,但是依據多年在高層工作的經歷以及所見所聞,他認為,對中國的核設施做核手術,美蘇兩霸當年都曾動過妄念。
1964年中國首次核試驗時,美國《商業周刊》載文,披露美國人準備半渡而擊,對中國的核設施動核手術,這是羅瑞卿大將在專委會上特別指出的。
首次核試驗之前,周恩來總理就專門對美蘇兩國可能做核手術作出防范,多次找賀龍、陳毅、張愛萍開會,將部隊都調進敦煌一線,隨時準備迎敵。
1969年2月,中蘇兩國的珍寶島之戰,中國人已經做好了早打、大打、打核大戰的準備,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李旭閣回憶道:“中蘇邊境緊張是從1964年10月15日開始的,也就在我們首次核試驗前后,二者有沒有內在的聯系,很難說。”
據說,當時蘇聯的領導人一度要撳動核密碼箱,對中國實施核手術
“他不敢!”李旭閣說:“核武器這東西,體現的是你有、我有,你動了我的核手術,就有被報復的風險,所以這個核蝎子之瓶,誰也不敢輕易打開。我看過蘇聯解體后的一些解密報告,沒有哪一份文件,提到1969年蘇聯領導人準備對中國實施核手術。”
通行的說法是,蘇聯國防部長格列奇柯曾經向部長會議建議,對中國動核手術。但沒有確切的文件和證據。李旭閣說:“我看過一些外軍資料,主要是當時西方的一些報道。倫敦的外交消息說,據了解,莫斯科的政要和軍方重要人士正在悄悄主張對中國實行先發制人的核打擊。這些消息說,克里姆林宮居于負責地位的領導人已經拒絕采取這種行動,因為莫斯科使用核武器會無可挽回地毀掉自己在全世界的名聲,也會把蘇聯拖進一場永遠沒有結局的、無法自拔的人民戰爭……”
幾個月后,叛逃到美國的克格勃高級官員施甫琴柯在美國《紐約時報》上撰文稱,克里姆林宮曾經有過這樣的動議,在遠東35個導彈基地的核彈頭已經對準了中國的導彈基地和重要的城市目標,蘇聯戰略火箭軍已處于高度戒備狀態。“還是不靠譜”,李旭閣老人笑了笑說,“一個克格勃的高官未必能夠得到克里姆林宮核心決策層的東西”。
老帥的智慧
有一個人最清醒,那就是我們的徐向前元帥。
中蘇大戰一觸即發之際,九大之后,毛澤東曾對周恩來說:“恩來啊,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陳毅、榮臻、向前和劍英同志怎么樣了?請他們出來出出主意,對國際戰略有什么看法,我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于是,1969年4月,周恩來秘密召集四位老帥陳毅、葉劍英、聶榮臻、徐向前,這是所謂的“二月逆流”之后,老帥大鬧懷仁堂之后的第一次聚集,周恩來命四位老帥專門組成一個直接對毛澤東和他負責的秘密小組,研究國際形勢問題,并提出建議。
周恩來交代四位老帥:現在國際斗爭尖銳復雜,客觀實際在不斷發展和變化著,主觀認識也應隨著發展變化。對原來的看法和結論要及時作出部分的甚至全部的修改。你們不要被框住。
你們可以不受行政事務的干擾,每星期有幾天時間專門考慮國際形勢。你們都是元帥,都有戰略眼光,可以協助主席掌握戰略動向,供主席參考。
這個任務很重要,不要看輕了。有了比較成熟的看法后.請陳總歸納幾條送給我,我幫你們參謀,然后再轉呈主席。但討論的內容一定要保密。
徐帥是最早對中蘇打不起來作出判斷的老帥,并獲得了陳毅、葉劍英和聶榮臻元帥的贊同。
7月11日,四位老帥的研究有了初步的結果。由陳毅、葉劍英、徐向前、聶榮臻署名的《對戰爭形勢的初步估計》的書面報告,送到了周恩來手中。
這份報告提出了與輿論宣傳的“美蘇聯合日本等亞洲國家反華,大規模的侵華戰爭迫在眉睫”相反的意見:
——目前的國際對抗,集中地表現為中、美、蘇三大力量之間的斗爭二在中、美、蘇“大三角”關系中,美、蘇一方面均以中國為敵,另一方面又互以對方為敵。就中國而論,尼克松認為還是“潛在的威脅”,而不是現實的威脅。
——美國不敢輕易進攻中國,它的戰略重點在西方。蘇聯把中國當成主要敵人,它對中國安全的威脅比美國大;蘇聯雖然在中蘇邊境發動武裝入侵,但真要和中國打,它還有很大的顧慮和困難。
——反華大戰不會輕易發生,中蘇矛盾大于中美矛盾,美蘇矛盾大于中蘇矛盾。
徐帥可以說是最清醒之人,率先提出中蘇兩國打不起來。他認為,蘇聯出兵20萬擺平一個捷克斯洛伐克還很困難,何況對于8億人口的中國,它會陷進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再說蘇聯的戰略重心在歐洲,而非遠東。
后來的事實印證了四位老帥的判斷。其實當時蘇聯并不想與中國開戰,它防范的重點在歐洲。
有一件事情,的確是在一個關鍵時刻真真切切地改變了歷史,緩和了中蘇兩國一觸即發的大戰之勢。
1969年9月2日,越南勞動黨主席胡志明逝世。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不顧國防部長格列奇柯欲對中國做核手術的狂想,或許也得到了蘇共中央總書記勃列日涅夫的授權,欲在胡志明的葬禮上,與中國總理周恩來會談,緩解兩國之間劍拔弩張的關系。可是周恩來避見柯西金,于9月4日在葉劍英的陪同下,秘密去了河內吊唁,向胡志明的遺體告別。等柯西金飛到河內時,周恩來已經離去,于是柯西金提出要在北京與周恩來見面,商談改善兩國邊境形勢。這是克里姆林官伸出的橄欖枝。可是中方對他的這一建議,表現了罕見的沉默。無可奈何之下,柯西金將自己的飛行航線通知了駐莫斯科的中國大使館,希望有兩國關系解凍的奇跡出現。
等柯西金的專機飛至塔吉克斯坦的杜尚別時,才收到中國同意會晤的電報。于是柯西金掉頭,飛往北京首都機場,與周恩來在機場舉行了歷史性的會談。中蘇兩國一觸即發的大戰遽然而止。
我問李旭閣老人,有消息頻傳,是美國人阻止了蘇聯對中國實施核手術?“這絕不可能。”李旭閣搖了搖頭道:“我們第一次核試驗時,美國還想對中國的核設施實施核手術呢,僅僅過了5年,美國人就會來幫中國,那是一種訛傳。當時中美關系并未改善,尼克松剛剛擔任美國總統,他還沒有決定是否改弦更張,改善中美關系,中美兩國的融冰之旅也是1971年從乒乓球外交開始的。基辛格秘密訪問北京,才促成了尼克松1972年的北京之行。”
蘇聯欲對中國動核手術而不得,李旭閣說:“關鍵一點,是我們已經作了充分的防范,能打仗方能止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