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一） 國產裝備的技術進步與市場需求

編者按 2019年，適逢我國改革開放進入新時代，國際間技術壁壘和貿易爭端事件多發，國家積極推動生態文明建設、產業供給側結構改革和貫徹落實“一帶一路”重大戰略部署的關鍵時期，在此大背景下，在第四屆中國造紙裝備發展論壇上的高端對話環節，政府相關部門領導、專家學者、企業家等嘉賓，共同圍繞國產造紙裝備的技術進步、市場需求、發展現狀以及未來發展方向等熱點問題進行了交流與探討。

高端對話（一）環節由中國輕工業聯合會執行秘書長郭永新主持，邀請了多位重量級嘉賓參與，他們是全國工商聯紙業商會顧問、河南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技術總監郭海泉，亞太森博（山東）漿紙有限公司技術銷售與客戶服務部總監朱海，四川環龍技術織物有限公司/上海金熊造紙網毯有限公司總經理謝宗國。對話嘉賓們圍繞國產裝備的技術進步與市場需求、“一帶一路”給裝備制造業帶來的機遇及企業應對機遇的行動與對策等話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與交流。

郭永新：各位嘉賓大家下午好！下面是高端對話環節，很榮幸，受大會委托由我來主持。

我先向大家通報一組數據，2019年1-4月，我國紙及紙板產量同比下降0.78%，營業收入同比下降4.1%，但最嚴重的是利潤同比下降了50.61%！當然，2018年我們行業的日子過得很好，但今年差距太大了。更加令人擔憂的指標是利潤率，2019年1-4月造紙行業利潤率為3.26%，而輕工行業利潤率為5.96%，造紙行業利潤率約是整個輕工行業的一半兒多一點兒。所以，2019年造紙行業面臨的壓力相當大，在這種情況下，既要為相對過剩的產能找到出路，還同時要降低成本、提高利潤。在這些要求面前，通過提高智能裝備水平，降低人工成本就顯得尤為必要。

今天，我們有幸邀請到這里的三位嘉賓，下面我們將一起共同探討國產裝備的技術進步與市場需求。

我看到郭總帶了一本書上來，書名是《小型造紙廠的生產經驗》。郭總是學者型的專家，同時又是官員，從業經驗非常豐富。我想問一下郭總，您作為河南投資集團技術總監、紙業商會顧問，這些年來投資的設備中，是買國外的多還是買國內的多？

郭海泉：感謝主持人，我不是專家，專家都在下面坐著呢。感謝這次會議提供的這個機會，和大家共同分享造紙以及裝備工業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剛才主持人提到的我帶的這本小冊子，它的年齡比我還大，這是1958年辦造紙五小工業的時候，在河南鄭州開的一次小型造紙廠生產經驗交流會的總結材料。

河南投資集團采購造紙裝備主要集中在2002-2010年，最近幾年基本沒有采購新裝備，而是以技術改造為主。最近十幾年里，我們的國產造紙裝備以及包裝、倉儲物流等專用設備的技術水平都有了長足的進步，但是，在2003年、2004年的時候，雖然我們很想采購國產裝備，可是沒有！

改革開放以來，國內造紙裝備業的發展一直是跟隨國外的發展思路。比如，我們引進的第一臺設備是維美德車速1700m/min的紙機，然而，與此配套的透平真空泵、打漿、篩選等一系列設備，甚至包括水泵、推進器等小設備，國內都無法配套，只能全套進口。只有后續的自動包卷設備，我們選擇了長沙長泰的。當時一臺紙機從打漿到卷紙，共耗資1.1億歐元，還不包括復卷機。雖然紙機確實很先進，但是花費了大量的外匯。

最近十多年來，國產裝備的巨大進步令我們感到非常欣慰，今天會上各位嘉賓的分享讓們看到，產能20萬t/a左右的裝備，從備料到制漿、洗滌、漂白、打漿及抄紙，不論是包裝紙還是文化紙及其后加工整理設備，基本上都已經實現了國產化。我們感受到了造紙裝備行業的弟兄們的辛苦與努力，但同時也獲得了巨大的收獲。就像錢桂敬部長昨天講話中提到的，我們的國產造紙裝備已經進入了全球第二方陣，目前是由第二方陣向第一方陣跨越發展的階段！

郭永新：非常感謝郭總的分享。下面我再問一下亞太森博的朱總。作為一家國際化的大企業，亞太森博在現在的整個裝備體系當中是否有國產設備，您怎么看國產裝備和進口裝備。

朱海：首先非常感謝大會組委會給了亞太森博這個機會，能夠跟各位領導和專家交流、學習。目前為止，亞太森博共有2條紙漿生產線，主要設備都來自于安德里茨和維美德;此外還有2條紙板生產線，產能50萬t/a，設備均來自國外。盡管如此，在推動國產裝備技術進步方面我們也做了很多工作。

第一，零部件國產化。初期，我們采用的原裝進口設備比較多。但經過一段時間的使用后發現，配套的進口零配件價格貴、運輸周期長，有時一個備件需要等很長時間才能到貨。因此，2004年開始，公司逐漸對配件進行國產化，比如，生產線上的關鍵閥門以前全部為美國進口，全套88個閥門更換一次需122萬元，而采用國產閥門替代后僅需22萬元，使用壽命和質量都不錯;目前包括壓力容器、蒸發器、電機、開關柜等大部分零部件都已經實現了全部或部分國產化。今天有參會嘉賓說你們亞太森博沒有用國產設備，但事實上，在設備國產化的道路上我們已經邁了很大一步。

第二，為裝備或零部件廠家改進產品提供便利。雖然我們采用的是引進的國外設備，但對國內裝備業的發展我們也做了一些努力和貢獻，比如有設備廠家來參觀的時候，我們都是持開放的心態，積極認真地與之交流我們的設備在使用中遇到的問題，方便他們改進自身產品。

郭永新：開放推動發展，這樣的心態特別好，剛才朱總既把國外裝備的優點表揚了一番，也講了不足，比如訂購周期比較長、價格貴。

我給大家插一個小故事，前幾天我參加一個硅酸鹽玻璃展，有一個做玻璃瓶模具（五金件）的企業，我們問最近的中美貿易戰對其是否有所影響，廠家告訴我們，中美貿易摩擦之后，2018年這個產品加了25%的關稅，之后2個月內馬上就沒有訂單了，大家心里都非常擔心。但過了2個月之后，訂單又來了，到現在訂單比2018年同期還多，因為做模具這件事兒，即使加了25%的關稅，也還是我們中國產品的性價比高。這件小事兒告訴我們，只要我們的產品好、工藝精、性價比高，國外也會使用我們的設備或產品，我們相信，國內企業采用國產裝備的也會越來越多。

下面請教一下四川環龍的謝總，環龍是做織物技術的，一直是國內同行中的佼佼者，也一直在追趕國際先進水平。請您和我們分享一下，您在追趕的過程中，有什么心得體會？現在與前面的目標還差多遠？

謝宗國：感謝郭秘書長！很高興有機會和大家交流?？椢镒鳛樵旒埿袠I的一個重要的配套產業，我們環龍技術織物已經在這個領域耕耘了30多年。2010年我們并購了有70年發展歷史的上海金熊，環龍當時的定位是一家產品公司，著力于技術研發和產品研發，企業目標是產品要達到國際最先進的王牌水平。十多年來，我們的技術和產品都做到了國際領先水平。目前，我們為國內250多臺年產15萬t以上的紙機提供王牌服務。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專注于技術研發、產品設計以及品質控制;同時也有非常好的流程以及具有較高執行力的方法和標準，來保證這一目標的實現。這些帶來的是企業頭十年穩定而快速的發展。

今天會議上很多專家都談到當前紙業面臨的緊迫需求是提質增效、節能降耗。因此，作為與造紙行業配套的裝備制造業，我們也面臨著轉型。3年前我們也開始思考企業的創新點還應該往哪里走？以前我們專注于產品、技術和標準，接下來的關注點應該放在哪里？

第一個問題是關注我們的客戶到底是誰。大家可能會覺得很奇怪，這么好的產品和這么好的銷售，為什么還要提客戶是誰。經過討論得出的結論是，我們的客戶是高速紙機。造紙是個非常復雜龐大的系統，我們的能力無法為所有類型的紙機提供服務，但對一臺高速紙機，我們的產品是能夠影響它的成本、效率、產品質量等指標的。所以，我們應該專注于高速紙機，讓每臺高速紙機都能運行良好。

第二個關注點是這些紙機的痛點是什么。我們一直在思考，怎樣才能找到企業的價值。通過對我們所服務的這200多臺紙機的研究，發現了紙機的一個痛點，就是紙機運行效率管理。紙機的運行效率是多系統的結合，如果將其提高到效率管理的角度，就會涉及到很多因素，而很多紙廠這方面的管理是脫節的，并未形成系統性的管理。而這一點就將成為我們的創新點，也是能為紙機創造的價值。

郭永新：我們希望謝總在產品做到國際先進水準的同時，價格也賣到國際先進的水準！

下面我要請教一下郭總，這些年您見多識廣，請您談一下，我們國產裝備和國外設備相比大概念差在哪里？大約有什么樣的路子我們可以趕超過去？有請郭總給大家支支招。

郭海泉：還得先提一下我今天拿著的這本小冊子。上面講到1958年的時候，正常情況下一個造紙廠的產量是每天0.8t左右;上高中的時候，我們校辦工廠的造紙廠每天產量大概是1.2t左右;工作之后，我們紙廠的1臺雙網雙缸紙機每天產量大約6t;后來范總所在維美德公司給我們供貨的紙機，每臺每天產量1000t。從這些數字可以看出，我們造紙工業特別是我們的造紙裝備工業，在最近的10年中經歷了跨越式發展，補齊了很多歷程。但還有一些不足，比如我們正處于從第二梯隊向第一梯隊跨越的時候，我們的差距到底在哪里。作為在造紙行業這么多年的一個老兵，我覺得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是基礎裝備。我們裝備業的基礎裝備，比如數控床等還需要再加強。

第二是創新和研發。我們裝備業的研發投入還不足，還應從產品耐久性等方面著力進行創新。

第三是工匠精神。我們經常會強調沒有基礎材料，包括一些有機材料。但即使有了這些材料，在制造方面我們依然還差那么一點點拿捏不到?，F在從設備外形到運行速度都已經和國外設備差不多了，但是那種一絲不茍的工匠精神還是拿捏不到。

第四是利用互聯網思維互聯互通。我以前聽過馬云的演講，在以前比較厲害的國企一天可以做出兩萬件襯衫賣掉，但現在更厲害的是一天可以做出兩萬件不同的襯衫，滿足不同客戶的需求，這就是互聯網的威力。在互聯網時代，我們的思維方式需要改變，應該強化行業內部和行業之間的互聯互通。比如說凱信的賈總花很多錢買了一臺數控機床，但是很多企業卻不知道，除了自用，凱信還可以為大家提供有償服務。這就是大家需要考慮的互聯互通的問題。

最近兩年，大數據、信息化以及智能化都非常熱門，但我們一定不要忘記，從手工制造到機械化，有的目前還尚未實現自動化、電氣化，這個基礎達不到，談數字化和智能化都是不現實的，有時候雖然局部做到了，比如某個車間或工段做到了，但這是無法支撐造紙工業智能化的，造紙裝備業的智能化發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郭永新：謝謝郭總給我們裝備業提出的寶貴建議。下面我們請教一下亞太森博的朱總，亞太森博是國際化公司，你們的紙漿、原料都是從國外來，產品賣到世界各地去。您怎么看待中國裝備企業走出去開拓“一帶一路”市場？如何看待我們在東南亞的市場前景？

朱海：亞太森博是新加坡金鷹集團旗下造紙板塊的一家企業，在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等國家都有工廠。剛才中國海誠的戚總在報告中講到，東南亞有11個國家，有7億多人口，森林資源非常豐富，制漿造紙工業有得天獨厚的發展條件。因此我們國產裝備在東南亞可以有足夠的市場空間，當然幾大集團已經開發了很多年。另外，這一地區人口較多，生活用紙、包裝用紙等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產品都會有較好的發展潛力。

隨著我們國家裝備制造能力和水平逐漸提高，在“一帶一路”國家，特別是東南亞市場一定會有一席之地。當然，東南亞地區也存在語言溝通問題，需要裝備業進行綜合考慮。

郭永新：謝謝朱總！朱總作為跨國公司的高管，一腳門外，一腳門里，看得更清晰一些，對我們國產裝備未來的發展充滿了信心。

下面請教一下謝總，今天一天的會議里，“走出去”這個話題談論得非常熱烈，那么環龍織物在“走出去”這方面有什么布局？

謝宗國：謝謝主持人。我們環龍的造紙王牌“走出去”是分三步，第一步是賣產品。從10年前開始，我們以印度為主要市場，也兼顧了東南亞、澳大利亞、南美洲，特別是智利、巴西等國家;最近這兩年又開拓了白俄羅斯、中東以及南非等地區，我們為2000多萬t紙的生產提供所需的網毯等材料。采取的措施主要是通過各種展會推廣銷售產品，由當地服務商提供服務。

從最近這兩三年開始，隨著東南亞造紙工業的快速發展，特別是印度、中亞，包括伊朗等地區，中國生產的紙機及零配件出口到這些地區的數量逐漸增多，加之為了服務這些地區的高端紙機，3年前，我們開始在印度、南非以及東南亞等地建立自己的團隊。團隊的核心任務是圍繞我們在造紙行業的定位，即轉型成為一個紙機運行效率服務商，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我們都提供基于紙機高效運行和高效產出的解決方案，保證紙機能夠以最好的狀態產出。我們提供以下幾個方面的產品與服務。

第一，為每一臺紙機建立紙機運行管理的模板和方法，協助客戶進行紙機運行管理，我們會為每臺紙機提供記錄模板和檢測模板。

第二，為紙機提供專業的檢測。比如對一臺包裝紙機，我們要檢測300多個數據，來表征這臺紙機在節能降耗、質量控制甚至是紙機安全性、操作便利性等性能。這些數據是我們技術與經驗的集成，我們要教會客戶如何分析這些檢測數據，并通過分析得出改進紙機運行狀況的方法。

第三，與客戶共同制定出提升紙機運行性能的方案。根據對監測數據的分析，我們會與客戶共同制定下一步重點提升紙機運行指標的目標和方案，這一點非常重要。讓客戶明白這臺紙機哪些性能比較好，已經達到領先水平，而哪些指標還存在不足以及接下來該如何改進。

第四，員工培訓。我們非常關注員工培訓，協助客戶做好培訓目標和計劃，并促進其實施。

總之，無論是服務國內客戶還是國外客戶，目前環龍的主要目標除了提高紙機脫水效率、節能降耗外，更主要的目標是幫助客戶改善紙機運行效率。

郭永新：謝謝謝總！剛才我們3位嘉賓圍繞國產裝備的技術進步、市場需求，尤其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市場需求進行了經驗交流智慧分享。時間雖然短，但內容豐富。我們相信，隨著裝備行業的技術進步，裝備企業和造紙企業之間的合作共贏，一定會推動和促進造紙行業的消費升級，使裝備制造業和造紙行業在互動中走得更遠、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