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 筆名楚些,1973年生,河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河南省評協理事,《奔流》編委。出版有專著《多元敘事與中原寫作》,散文集《城與鄉》。曾獲第二屆杜甫文學獎。
近幾年,豆瓣電影年度榜單里會專辟出逝者一節,以悼念上一年度逝去的曾作出貢獻的電影人。而我所關注的中華好學者公號在做年終盤點之際,也會推出逝者專輯,借以追思賢者。大數據的時代里,信息經過集中,再分流,使得鮮明的主題得以完整地佇立。而對于常人而言,逝者通常指的是逝去的親人,青山處處埋忠骨,大地的起伏弧線中,總會有親人骨殖的掩埋。讀張承志《清潔的精神》一書,可得知在春秋戰國游俠縱橫的時期,“重然諾,輕生死”的人生信條曾經如此醒目。而后來隨著大一統及儒學的確立,這種生死觀逐漸淡出,取而代之的是重生敬死的觀念。倫理化的語境下,生和死皆被烙上實用主義的標簽,生對應快適原則,而死則照應著家族血緣關系的延續。肉體的消亡以及相關的民俗、儀式等,時刻在提醒著生者,怎樣在血緣框架內活著,怎樣更好地扮演各自的角色。在國人的意識深處,健康長壽,頤養天年,無疾而終,是人生晚景及告別塵世最理想的狀態,是以謂之善終也。究其本質,這一意識建立在對死亡本身的巨大恐懼之上,人們皆知無法避免死亡這一終點的到來,因此,在心理上期盼這一時刻的延遲以及其間的了無痛苦。這一點,與西方近代以來形成的“向死而生”的觀念系統形成巨大區別。源于佛教的順生論只能說是緩解了人們心中的焦慮和恐懼,而非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生死觀乃民族文化系統中深層的意識所在,如果一個文化系統未能得以徹底地轉型,那么,它必將保持強大的慣性和韌度。
本期散文新觀察迎來了山東90后散文作者葛小明的《告別》一文。告別一詞,在文本中有著雙重的含義,一方面意味著親人們與逝者的告別;另一方面也意味著逝者自身肉體和塵世的別離。現有的倫理體系下,因疾病而導致的遽然離世,給親人們帶來的痛苦無比鋒利。這篇作品中,多次出現關于沉默的細節性描寫,它們是相同的石頭,卻因血緣關系的不同,呈現出不同的形狀。在藝術處理上,作者以平實的語調,多角度地展開場景的書寫,而非僅僅依照情感邏輯加以處理。從急促的電話聲到病房探視,到少時回憶,再到離世、葬禮的現場以及地方民俗的細節,形成了一個整體性的有張力的平面,如此就避免了單一的情感投射所形成的橫切面。這也提醒著我們,作者與其筆下事物間保持一定的距離,是非常有必要的。蘇格拉底說過,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如果加一個東方的注腳,那就是,未經歷過生死的人,不值得談人生。葛小明的《告別》以平緩的文風,寫到了至親的離去,在圍繞身后事的細節上,雕琢出世道人心在個體身上的存在狀態,巨大的沉默彌漫在場景之中,它比悲傷更為龐大,也更為豐富,洞悉了這沉默,就接近了人們對待生死本然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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