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小鎮的幸福玫瑰

張軍

一

在金華市的東邊，似乎很遠其實又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僻靜的小鎮。小鎮又漂亮又安靜，有著寂靜的公路，有著安靜的草坪，還有著靜靜開放的五彩繽紛的野花。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上，陽光緩緩地灑下來，照得公路、草坪和野花都暖洋洋的。一輛客車緩緩地駛了過來。

客車停下，又開走，留下一個背著背包，掛著相機的年輕女孩。顯然是經過了長途跋涉，女孩一臉的疲憊和倦意。當她抬起頭朝公路對面望去時，她看到了她要去的地方，疲倦的臉上漸漸浮起輕快的笑容。

公路坡下不遠處，是一個錯落有致，色彩艷麗的精致小鎮，小鎮民居的房頂上、墻上、街上，到處點綴著各色的鮮花，分外別致，女孩覺得她像踏進了一個童話小鎮一般。

女孩已經沒有了剛下車時的疲憊，她拿起相機，飛快地跑過公路，調整好焦距，先對著小鎮拍了一張全景。女孩不停變換著景別和角度，不斷地把小鎮攝入鏡頭，就像一個口渴了許久的人碰上清泉。一陣猛拍后，女孩停下來，跑到高處，再次飽覽了一次小鎮，這才抬起腳走下坡，朝小鎮走去。

小河像一條精美的絲帶游走于高高低低的房屋當中，遠處是翠林茂密的青山，鎮上的木質尖頂建筑精致異常，絕妙地融于水彩畫一般的自然景色之中，修剪成各種動物和人物的樹木，方形的，圓形的，三角形的漂亮的窗戶都一一印入她的眼簾……女孩拿著相機漫步在街上，不停把四周的風情攝入鏡頭。

女孩不知不覺走到街邊的一間花店前。店門外，一片姹紫嫣紅，猶如一股花溪奔涌而出，又突然一下子凍住了，靜止了。這美色頓時吸引了女孩，女孩將鏡頭湊向了鮮花。

等女孩再次拍了個過癮，直起身，她不經意間，看見離花店不遠處的街邊，一群小孩緊貼著身體圍成一個圓圈，似乎在圍著做什么事情

這是一群五六歲的小孩，他們身體緊貼著身體，圍成一個密實的人體圓圈，而圓圈的中心是一朵大大的盛開的玫瑰花。這些小朋友們，每一個人都伸出一只手來輕輕握著那朵玫瑰。

然后，突然有一只稚嫩的小手伸向玫瑰，摘下一枚瑰花瓣，再跳過一枚花瓣，又摘去第三枚花瓣。這樣，依次摘了下去，玫瑰花瓣紛紛掉在孩子們的手臂上。

小手一枚枚地將花瓣輕輕摘下，孩子們共同握著玫瑰花，帶著期待的眼神注視著這一切。

玫瑰的花瓣越來越少，只剩最后幾瓣了，那些小手依然是摘去一枚，然后再跳過一枚，再摘去一枚。最后，只剩下最后一枚了，摘花瓣的小手停了下來。

剩下的那枚玫瑰花瓣指向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小朋友紛紛把目光投向她。

“玫瑰花說，伊諾的媽媽是最漂亮的！”人群中傳來一個小孩的聲音。

這個名叫伊諾的小女孩愣愣地看了一下四周，臉上開心浮現。

“才不是啦！伊諾根本就沒有媽媽！”一個瘦瘦的女孩喊起來，她繼續說：“我媽媽才是最漂亮的，她以前還當過鎮上的‘玫瑰小姐’呢。”

“可是，可是，可是你媽媽已經結婚了。我爸爸說，女人結了婚就變丑了?！蹦泻⒚髅鲝娬{著。

瘦女孩爭辯說：“我媽沒有結婚！我媽媽最漂亮?！?/p>

“你媽媽沒結婚，那你怎么來的？”

瘦女孩愣了一下：“我……我媽說我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孩子們笑起來?！澳阋詾槟闶菍O悟空?。　薄澳銒寢屖鞘^啊。”“你有沒有媽媽啊?！?/p>

爭辯間，小孩子們握著那支玫瑰花的手陸續離開。

瘦女孩有點惱怒起來，“我不跟你們說了。”說完就跑開了。

孩子們也起哄著跟著瘦女孩跑了。

伊諾依然保持著姿勢握著那支只有一枚花瓣的玫瑰花，呆立在那里。

這一切，都被站在不遠處，那個來鮮花鎮觀光的女孩看在眼里。

女孩慢慢走向伊諾：“你叫伊諾？”

伊諾看看女孩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二

來觀光的女孩最終還是和五歲的小伊諾交上了朋友，伊諾說她的媽媽有一天突然不見了，她還講了好多好多她和媽媽的故事。講完之后，伊諾低下頭，手里依然拿著那支只有一枚花瓣的玫瑰花。

伊諾小聲地嘀咕著：“我爸爸說，我媽媽會回來的?！?/p>

女孩充滿信心的安慰：“當然，你媽媽當然會回來！”

伊諾沉默了片刻，又說：“可是媽媽一直都沒有回來?！?/p>

女孩看見伊諾在哭。伊諾沒有擦淚，低下頭，眼淚滴落在地上，一顆兩顆。

女孩掏出紙巾，替伊諾擦淚：“別哭，伊諾，我有辦法讓你媽媽回來?！?/p>

伊諾半信半疑地抬起頭，看著女孩：“什么辦法？”

“你知道哪一天是星期六？”

“禮拜天前面的一天?！?/p>

“那，以后每個星期六，你就去那兒。”女孩指指不遠處的花店，“找老板娘要一支玫瑰花，然后送給從這兒經過的兩個路人，”女孩又指指面前的街，“但他們必須是一對情侶，你把玫瑰送給他們，并說‘祝你們幸福！’。這樣，每個星期六都來送一支。堅持送下去，你媽媽就會回來了。”

伊諾驚訝地抬起頭來：“這么神奇?。渴钦娴膯?？”

“當然是真的，姐姐可是得過小紅花，不會撒謊的?！?/p>

伊諾想了一下：“那什么是情侶？”

“嗯……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相愛了，互相喜歡對方，愿意為對方付出。他們呢，可以是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也可以是一個叔叔和一個阿姨，也可以是一個老爺爺和一個老奶奶?！?/p>

這時，正好有一對情侶從她們的面前走過，伊諾指著他們問女孩：“那他們是情侶嗎？”

“是啊，伊諾真聰明?！迸⒂H了一下伊諾。

“你等姐姐一下啊?！迸⒄f著起身，朝花店走去。

女孩來到花店前，對老板娘說著什么，邊說還邊從包里拿了些錢給她。然后，還回頭給老板娘指了指伊諾。最后，女孩謝過她，拿著一支玫瑰花走向伊諾。

女孩來到伊諾的面前，微笑著把玫瑰花遞給伊諾：“我已經跟老板娘說好了，每周她會送你一支玫瑰花。但一定要記住，是每個星期六喲?！?/p>

伊諾認真地點點頭：“嗯！”

“你說，玫瑰花送給誰？”

“情侶，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p>

女孩笑了：“然后呢？”

“說‘祝你們幸福’！”

“伊諾真乖！真聰明！”女孩上前親了一下伊諾。

伊諾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媽媽真的會回來嗎？”

“當然是真的?！迸⒑芸隙ǖ鼗卮?。

這時，女孩看見伊諾另一只手里還拿著那支只剩一枚花瓣的玫瑰：“這朵玫瑰已經沒有花瓣了，我們不要了?！迸⒄f著，去拿伊諾手里那支只有一枚花瓣的玫瑰。

伊諾沒說話，卻躲開了女孩的手，將那支只有一枚花瓣的玫瑰藏到了身后。

女孩笑了笑：“好吧，再見?！?/p>

女孩告別伊諾，拿著相機走向小街。

三

早晨，寂靜的街道，薄霧輕彌，小鎮像是被泡到了牛奶里，又像是眾多迷路的云朵在這里歇腳。

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晨霧中，伊諾從街道盡頭跑了過來。

伊諾很慌張地跑到花店前。

時間還早，花店和其他店面一樣，都還緊閉著大門。

伊諾跑上前，用巴掌使勁地拍打花店的門面：“三娘！開門！三娘！”

伊諾邊拍門邊喊，樣子很著急。

終于，小姑娘敲開了老板娘三娘的門。三娘披著外套，睡眼蒙眬地打開店門：“怎么啦？伊諾！這才幾點你就來啦，出什么事了？”

“我來拿玫瑰花。”

“什么玫瑰花？”

“今天是星期六。上次那個姐姐叫我每個星期六來拿玫瑰花?！?/p>

“哦，哦，哦……”三娘想了一會兒，終于回憶起來：“對，是有這么一回事。”

三娘轉身進屋，拿出一支鮮艷的玫瑰花，遞給伊諾：“你這丫頭，我還以為出什么大事兒啦，這也太早了。以后不要這么早啊。開門了再來。”

伊諾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玫瑰花：“對不起?！?/p>

“去吧，去吧?！?/p>

“謝謝三娘！”伊諾笑著轉身離開。

身后，三娘輕輕把門關上。

伊諾拿著玫瑰朝著女孩相見的地方走來，這是她們說好的送花處。伊諾站在那里，朝小街的這頭望望，又伸長脖子朝小街的那頭望望。太早了，太陽公公都還在山后邊呢，只有明亮的天光給迷路的云朵照亮著回家的路。整條街一個人也沒有，伊諾拿著玫瑰站在送花處，耐心地等待著。

伊諾手中的玫瑰越來越艷麗，那是陽光漸漸灑到了玫瑰上。

小街薄霧漸散，小街的盡頭慢慢走來三三兩兩的游人。伊諾仔細地瞧著，但一直都沒有一對情侶。

后來，又來了兩個背包族，他們停停走走地邊拍照邊走了過來。他們路過伊諾面前的時候，伊諾的目光不斷地在兩個背包族的臉上轉換，可惜這是兩個男孩。

伊諾在確定這兩個背包族不是一男一女后，將目光移向旁邊。

又走過來一個中年人，穿著攝影背心，還扛著三腳架，行色匆匆，沒有在小街停留，急著趕路，可能是想去某個位置拍日出的人。

伊諾再把目光移向遠處，焦急地尋找著。

太好了，終于走過來一對年輕人。

伊諾看仔細了，確定是一男一女，年紀相仿，而且很像是情侶，她臉上浮現出笑容。

但那對情侶好像不是很親密，女孩把男孩的手甩開，向前獨自走去；男孩則跟在后邊，不停地說話。他們好像在鬧別扭。

伊諾并沒有在意這一點，她還是準備迎上去?？赡菍π∏閭H已經抓扯起來，伊諾只得站在一邊，看著那對情侶抓扯著從身邊走過，一直走遠。

伊諾站在小街中間，拿著玫瑰扭頭看著那對還在廝打的情侶，神情失望。

但鮮花鎮是不缺少情侶的，沒超過十分鐘，伊諾看見另一對情侶正手挽著手，親密地朝自己走來。

伊諾看著那對情侶，心里充滿了希望，她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那對情侶朝自己走來。

終于，那對情侶走到了伊諾面前的時候，伊諾拿著玫瑰迎了上去，準備說姐姐教給自己的祝福的話。那對情侶此時也看見了伊諾，伊諾舉著玫瑰正要說話的時候，那個女孩看著伊諾先說了一句：“天啦！瞧現在的父母，讓這么小的孩子出來賣花?！?/p>

女孩說著，拉著男孩側身閃過伊諾。

他們從伊諾面前走了過去，那女孩嘴里還嘀咕著：“現在這些父母，真是的……”

伊諾看見這對情侶躲開自己，委屈的眼淚涌進了眼眶。

不過那女孩不經意間又回頭看了一眼伊諾，她見伊諾要哭，忙又走了回來。

女孩蹲在伊諾面前，憐愛地拍拍她的肩。

伊諾的淚水這時候已經滑出了眼眶。

女孩道歉：“真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說你。不要哭了，姐姐買一朵就是了。”

女孩回頭對男孩說：“快點兒，拿錢！”

身后，男孩趕緊手忙腳亂地掏出錢包，再掏出五十塊錢，遞給女孩。

女孩接過錢，遞給伊諾：“你都拿著吧，不用找了?！?/p>

“我不是賣花的?！?/p>

女孩有些詫異：“那這花……”

伊諾認真地問：“你們是情侶嗎？”

女孩回答：“當然是嘍！”

“那……我送你們幸福！”伊諾說著，把手里的玫瑰花遞給那女孩。

女孩接過玫瑰花：“謝謝?！?/p>

伊諾帶著淚痕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你這花不要錢嗎？”

“不要?！币林Z笑著轉身跑開，沿著小街越跑越遠。

四

一個中年人走向小超市，掏錢買了一盒煙。

這時伊諾也走到柜臺前。中年人老程把剛買的煙抽出一根放在嘴里，正準備點燃，被伊諾看見了。伊諾輕輕地對老程說：“程叔叔，我爸爸說吸煙有害健康?！?/p>

老程點煙的手停在空中，他看了一下伊諾，又看了一下店老板。店老板陳大富笑著說：“伊諾到處勸人不要抽煙。”

老程尷尬地笑笑，把煙從嘴上拿下來，和打火機一塊塞進兜里。

陳大富笑著問伊諾：“伊諾，你想買點什么？”

“我爸爸是不是說，我想買什么都可以？”

“是??！你爸爸說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來拿，然后他來結賬。你想吃什么？”

“我不要吃的?！?/p>

“那你要個漂亮的發卡？”

“不是，我想要一個毛巾，一個牙刷和一個漱口的杯子。”

陳大富現出不解的表情：“你要這些做什么？”

“行嗎？”

“行，當然行?！?/p>

陳大富轉身去取。

伊諾問：“我可以自己挑嗎？”

“可以，當然可以！”

伊諾挑著東西。

陳大富感慨著：“別人的小孩，來這兒不是買吃的就是買玩的，瞧人家伊諾，牙刷都知道自己買?！?/p>

老程又拿了些面包，一邊掏錢一邊說：“咱這鎮上，可就算伊諾這孩子最乖?！?/p>

陳大富回應著：“我要是有這么一個女兒，睡著了都會笑醒?！?/p>

老程結完賬，不自覺地再次掏出了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人家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看沒媽的孩子也早當家?！?/p>

“你還別說，他媽走了好幾年了，我還真沒看見過……”

老程捅捅店老板，打斷了店老板的話。

伊諾抱著毛巾牙刷走了過來。

“伊諾，挑好啦？”

“嗯！”

陳大富走到柜臺外：“回去告訴你爸，晚上有空過來下兩盤棋。”

伊諾答應著，正準備離開，她看見靠在柜臺邊抽煙的老程。

伊諾沒再離開，站在那兒看著程。

老程意識到伊諾是不讓他抽煙，趕緊把手里的煙摁滅：“呵呵，吸煙有害健康！我知道，我知道?！?/p>

伊諾認真地說：“知道錯了，要改才是好孩子?！?/p>

老程笑：“對！對！我要改，我要做好孩子！”

伊諾抱著毛巾牙刷從花店外走過。

在店里忙活的三娘看見伊諾，招呼伊諾進店來，拿出一個信封交給伊諾：“這是給你爸的信。再告訴你爸，下周五到三娘這兒來吃晚飯啊?！?/p>

伊諾接過信封，答應著抱著毛巾牙刷離開。

伊諾一直走到鎮外，走過一個小橋，再繞過一個有著紅艷艷院墻，畫著太陽花的小院，走向自家的院門。

伊諾爸在院里收拾盆景，院子里種著各種鮮花。

伊諾走進院子，把信交給父親：“爸爸！這是三娘給你的。她叫我們下周五到她那兒去吃晚飯。”

伊諾爸接過信封看了一眼，也沒說什么，就放進褲兜里，繼續干活。

伊諾抱著毛巾牙刷，走到毛巾架前，把爸爸的毛巾和自己的毛巾挪了一下，騰出位置，然后抽出懷里新買的毛巾，掛在毛巾架上，那是一張兒童毛巾，上面是一只熊媽媽帶著一個熊寶寶。

接著，伊諾又拿出牙刷和漱口杯，也是兒童型的，挨著自己的漱口杯放好。

伊諾看著剛剛放在那邊的毛巾和漱口杯數數：“一二三，一二三！”

伊諾笑了，她相信媽媽很快會用上她給她買的這些東西的。

這時，伊諾爸收拾完一尊盆景，把盆景擺回原位，簡單收拾了一下工具，拍拍手上的塵土，轉身進了屋。

伊諾爸看見剛買的毛巾、漱口杯和牙刷。邊洗臉邊問里屋的伊諾：“諾諾！你又買毛巾牙刷干什么？你的毛巾不是剛換的嗎？”

“那不是給我自己買的，那是給媽媽買的！”

伊諾爸洗臉的手一下停住。伊諾爸再抬頭，他注意到毛巾上的熊媽媽和熊寶寶，不禁嘆了口氣。

五

星期五晚上，在三娘花店的屋頂花園，擺了一張大圓桌，桌上擺滿了菜肴。

屋頂四周栽滿了鮮花，高的，低的，紅的，黃的，攀在院墻上的，密密擠在一起的，真像一個鮮花的大池塘。

三娘的丈夫，平平爸在擺凳子。七歲的平平跑過去，拿起筷子夾起了盤里的一塊雞肉，被剛好端菜上來的三娘看到。

“死小子！有客人你還偷吃！”

三娘身后，跟著一個模樣俊俏的少婦，也端著菜。

三娘和少婦把菜擺上桌。

著急的平平跑到一邊，向遠處張望了一會兒，然后高興地大喊：“來了！他們來了！可以開飯啦。”

遠處，小街上，伊諾爸牽著伊諾慢慢朝這邊走來。

三娘趕緊掀起圍裙把手蹭了蹭，招呼少婦坐在桌前，就往樓下走。

平平竄到母親的前面，搶先一步沖下了樓。

三娘和平平下了樓。只見伊諾爸穿著新衣服，伊諾也從頭到腳打扮一新。

兩個人衣著光鮮地走進來，平平叫著伊諾的名字跑過去，并用雙手吃力地接過了伊諾爸手里拎著的水果。

伊諾爸笑著問：“平平，你能拿得動嗎？”

平平積極地說：“我是男子漢，我拿得動。”

三娘輕輕嗔怪著：“哎呀！來就來吧，都這么熟了，還買什么水果嘛！”

“這是應該的?！?/p>

三娘招呼著父女兩個走上屋頂。

在屋頂，伊諾爸和伊諾跟平平爸打了招呼。這時剛才那位少婦也站了起來。

三娘滿臉堆笑：“你們之前也見過，我就不介紹了?！?/p>

少婦很拘謹地點了點頭。伊諾爸也不太自然。

少婦看著伊諾，笑著說：“這就是伊諾吧?！?/p>

伊諾爸讓伊諾叫阿姨，伊諾不解地看著少婦，應付地叫了一聲。

“先坐下吧，邊吃邊聊?！比镎泻舸蠹易?。

還沒坐穩，早就等不及的平平一只手就伸向了桌上的雞腿，三娘一巴掌打在平平的手背上：“客人先動筷子?！?/p>

平平爭辯著：“我沒動筷子，我動的是手?！?/p>

大家笑了。

飯桌上的相親不外乎互相打聽對方情況，介紹自己情況。

吃到一半，三娘已經等不及了，趁伊諾爸盛飯的時候，上前幫忙，趁機會問他：“我表妹對你印象不錯，你沒意見就選個日子把事兒辦了吧。”

“能不能多處處，諾諾也得能接受……”

“嗨———！小孩子能有什么意見，趁她現在還小，什么都不懂，趁早辦了。”

伊諾爸沒再說話，倆人回到飯桌前。

剛坐下的三娘一臉笑容地給伊諾夾了一只雞翅膀：“伊諾！來，吃一只翅膀，吃了以后變小天使?！?/p>

伊諾笑了：“我不想變成長著雞翅膀的小天使?！?/p>

平平爸聽了，笑得飯都噴出來了。

平平還跟著解釋：“才不是啦，伊諾說她前幾天變成了一個熊寶寶，跟著熊媽媽在后面跑?！?/p>

伊諾瞪了平平一眼：“你泄密?！?/p>

三娘笑著：“伊諾，想不想要一個媽媽呀？”

伊諾小聲回答：“想！”

“那三娘給你找個媽媽好不好？”

“你知道我媽媽在哪兒？”

三娘指指坐在伊諾旁邊的那個少婦：“讓她給你當媽媽好不好？”

伊諾的眼神一下緊張起來，她滑下凳子，退了幾步離少婦遠了些。

三娘還在追問：“好不好?。俊?/p>

“不好，我媽媽就要回來了。”

“你媽媽不會回來了……”

伊諾生氣地大聲打斷：“會！我媽媽會回來！那個姐姐說了，只要我每周六送一朵玫瑰花，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

大家被伊諾強烈的反應給嚇住了。

伊諾爸趕緊上去，想抱起伊諾，但伊諾躲開了。

“我不要這個媽媽！我有媽媽！她會回來的！”伊諾說完，跑下樓去。

六

冷月當空。

伊諾爸輕輕推開伊諾的房門。

伊諾抱著熊媽媽的布偶已經睡著，床前的臺燈還亮著，臺燈旁的花瓶里，插著那支只有一枚花瓣的玫瑰花。

伊諾爸爸關了臺燈，輕輕地退了出去。

當窗外的晨光把那支只剩一枚花瓣的玫瑰花照亮時，伊諾悄悄起床，穿好衣服，跑了出去。因為，今天是星期六。

這是一個布滿陰霾的早晨，小街的石板已經被小雨潤濕，天上還飄著細雨。

伊諾小心翼翼地快跑著。

伊諾來到花店前，看見花店的門虛掩著。伊諾來到門前，正好平平爸拿著外套走了出來。

“伊諾！這么早啊！”平平爸朝店里喊：“平平媽！伊諾來拿花了?！?/p>

平平爸說完，朝伊諾笑笑，走開了。

三娘不情愿地拿著一支玫瑰花，從門縫里伸出來，遞給伊諾，那是一支很蔫的玫瑰花，花兒上好像還帶著三娘的不滿。

伊諾看了一眼蔫玫瑰，又看了一眼門縫里三娘冷冰冰的臉，最終還是接過了那支玫瑰花。

伊諾剛一接過花，花店的門就關上了。

伊諾拿著蔫玫瑰走向送花處。

濕潤的小街幾乎空無一人，只有一個清潔工大伯在“嘩嘩”地掃著大街。

窗外毛毛雨下得有些大了，屋檐的水斷斷續續地滴了下來。

平平還在靠窗的床上酣睡，三娘在收拾屋子。

三娘來到床前，把平平從床單里抖出來。

三娘：“趕緊起來，大中午了，太陽曬屁股了?！?/p>

平平被抖醒，不情愿地靠著墻打盹，嘴里含糊著：“哪兒有太陽，下雨天沒有太陽?！?/p>

三娘在床上疊床單，平平占著地兒，三娘一巴掌甩在平平屁股上：“你還沒睡糊涂，沒太陽也中午了，起床！”

“哎喲！”平平順勢趴在了床邊的窗臺上。

迷糊中，平平看見伊諾拿著玫瑰花孤獨地站在滴水的屋檐下，正左顧右盼。

平平一下來了精神，爬到床邊，手忙腳亂地穿上衣褲。

平平找出一把兒童傘跑下樓，一直跑向伊諾。

平平跑到伊諾身邊，把傘舉到伊諾的頭上。

平平把傘遞給伊諾，手里還拿了兩個小包子，也一塊兒塞給了伊諾。然后他一句話也沒說，又趕緊跑了回去。

平平一口氣又跑上樓，趴在自家窗前。他看到雨中的伊諾打著傘，拿著花站在空空如也的街邊。

雨天的小鎮沒有游人，小鎮的人也不出門了，伊諾想等到一對情侶，太難了。但伊諾并不放棄，她執著地站在那里。

平平在窗前撅著屁股看著伊諾，他終于忍不住了，再一次找到另一把大人打的傘，跑了出去。

平平并沒有找伊諾，他站在門口看了這邊的伊諾一眼，然后打著傘，順著小街向另一個方向跑遠。

伊諾看著平平跑遠，回過頭繼續抬頭看著水滴一滴滴地從屋檐上滴下來。她突然想到個好辦法，把手里的蔫玫瑰湊了上去，雨水滴在玫瑰上，小水滴讓發蔫的玫瑰多了些許的生氣。

遠處，傳來腳步聲響。

一個小女孩打著一只很大的傘，讓平平背著，快步走了過來。

平平跑到伊諾面前，把背上的小女孩放了下來，小女孩站在平平身邊，比平平足足矮一個頭，使小女孩不得不高高地舉著大雨傘。

平平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伊諾說：“伊諾，你現在可以回家了?！?/p>

伊諾回答：“我還沒有送出去花呢?！?/p>

“你可以把花送給我們。”

“為什么？”

平平自信地回答：“因為我們是情侶！”

這時那個努力舉著小雨傘的小女孩，用稚嫩的聲音對伊諾說道：“是的！我已經答應做他的新娘了?！?/p>

七

伊諾爸在小院里收拾盆景，不遠處的山坡上，老程背著大敞口背簍走了下來，背簍里裝滿了郁金香。

極不協調的是，老程嘴里卻叼著香煙，煙頭一閃一滅的。

老程走過伊諾家的小院，看見伊諾爸在院子里，就停下來寒暄起來：“伊諾爸，這次又要出多少盆?。俊?/p>

“這次不出，都還沒長成形哪。”

老程羨慕地說：“還是你這個好，一盆就能賣好幾百塊。我這個比不得，一背簍才賣幾十塊?！?/p>

伊諾爸笑著：“呵呵！這花也嬌貴，成苗的時候不好活?！币林Z爸說著，從旁邊抱起一個小盆景遞給老程：“來！這是給你的！”

“喲！這是啥意思？”

“你上次不是說想要一盆地柏嗎？”

“我隨便說說的?！?/p>

“鄉里鄉親的，你就別客氣了?！?/p>

“那……那我謝謝了。”老程趕緊將手里的煙塞進嘴里，雙手接過盆景。

這時，伊諾從屋里跑出來。

老程正抱著盆景笑著，一見伊諾，趕緊把香煙從嘴里吐出來。

伊諾撿起香煙，擰滅，扔進垃圾桶。

伊諾認真地說：“吸煙有害自己的健康，也損害別人的健康！電視上和報紙上都這么說。”

老程笑著：“我知道，我知道。”老程對伊諾爸說：“那我先走了，我媳婦還在家等著呢?！?/p>

老程說完就笑著離開了。

伊諾轉身飛快地跑上樓，抓起書柜上的一只望遠鏡，跑向窗臺。

伊諾通過望遠鏡看見老程正背著滿簍的郁金香上一個小坡。他懷里抱著盆景，弓著身子手里在弄著什么。突然，他頭上騰起一大團煙霧。

伊諾迅速取下望遠鏡，打開窗戶朝老程大喊：“程———叔———叔———！吸煙有———害———健———康！”

老程一聽見喊聲，一驚，腳下一滑。一個踉蹌就摔在了坡上，還好，他護住了盆景，但滿簍的郁金香頓時撒滿一坡。

伊諾看見開心地笑了。

“諾諾！”樓下院里傳來伊諾爸的聲音。

伊諾趕緊將頭縮進窗戶，可還是忍不住在偷笑。

這時，剛把頭縮進窗戶的伊諾正好看見了插在床頭的那支只有一枚花瓣的玫瑰花。

伊諾的笑容馬上收斂起來。

伊諾靜靜地看著花，她想起了那天小伙伴們都夸她的媽媽最漂亮，夸得她心里美極了?？墒?，媽媽在哪里呢？

伊諾從樓下走下來，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笑容。

伊諾爸見伊諾出來，對她說：“伊諾！你去小賣部給爸爸拿一團玻纖繩回來?！?/p>

伊諾下意識地答應著，走出院子。

伊諾路過大紅色墻畫著太陽花的院子，踩過嘩嘩流水的小橋，穿過兩邊是各種奇奇怪怪樹形和各種顏色窗子的街道。

她看到明明沿著小街跑過來，跑到小賣部，買了兩個果凍，一包楊梅和兩根棒棒糖。

明明買了東西，又返回來：“我還要一塊巧克力。”

老板接過錢問他：“明明，你這個錢是不是偷偷拿的？”

明明理直氣壯地爭辯：“不是。”

“你爸爸會一下給你這么多錢？”

“我媽媽給的，我媽媽今天過生日。”

“過生日？媽媽過生日你為什么不給媽媽買禮物呀?！?/p>

“我還小嘛。我長大有錢以后就會買的?！?/p>

“那你知道媽媽喜歡什么嗎？”

“嗯———”明明嗯了半天，然后自作聰明地回答：“巧克力！”

“你就知道巧克力?！钡昀习遢p輕拍了一下男孩的頭。

老板伸手到柜臺里拿東西。嘴里卻沒停：“爸爸媽媽這么喜歡你，你們以后長大工作了有了錢，一定要記得孝順他們，買他們喜歡的東西給他們，知不知道??？”

老板說話間，已經把巧克力放在了柜臺上。

“知道了！”明明應付了一句，抓起巧克力跑開了。

老板這時才看見伊諾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

老板笑著：“伊諾！你買什么呀？”

“我爸爸叫我來拿一團玻纖繩?！?/p>

“好的，你等著?！?/p>

伊諾看了一眼跑遠的明明。明明剛才的話深深地沁入她的心中，她感覺明明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八

小鎮的夜晚，到處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火，河水倒映著皎潔的月光，街道上、陽臺上、屋頂上的花兒們，都紛紛閉了花瓣睡著了。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伊諾爸的床上，一片銀色，伊諾爸已經睡著。

伊諾穿著短褲背心，抱著熊寶寶，站在床前，看著爸爸。

伊諾爸爸驚醒：“諾諾！你怎么了？”伊諾爸趕緊把伊諾摟上床，放進自己的被窩。伊諾抱著小熊躬身背靠在爸爸的懷里。

月光如水，似乎在伊諾的臉上靜靜流淌。

伊諾問爸爸：“爸爸，你想媽媽嗎？”

伊諾爸睜著眼，但他沒有說話。

“我想媽媽?！?/p>

伊諾爸抱緊女兒。

伊諾問爸爸：“媽媽是最漂亮的嗎？”

伊諾爸還是沒出聲，但眼睛已經濕潤了，他控制著自己。

伊諾繼續自問自答：“媽媽肯定是最漂亮的，因為最后那片玫瑰花瓣是我的。”

伊諾爸終于點了點頭。

伊諾又問：“爸爸，媽媽最喜歡什么？”

“玫瑰花。”

“媽媽也喜歡玫瑰花？”

“是的，你媽媽最喜歡藍顏色的玫瑰花?！?/p>

“爸爸，玫瑰花有藍顏色的嗎？”

“當然有。

月光下，父女倆靜靜地躺著，遠處隱隱傳來鋼琴的聲音。

第二天早晨，伊諾吃過早飯就趕緊跑到平平爸的花田里。

這里有好多好多的鮮花，每一塊田里都是不同的品種。一塊田全是紅的，一塊田全是紫的，還有一塊田全是白的，就像彩虹一樣，漂亮極了。

百花叢中，伊諾仔細地尋覓著。

可是，平平爸的花田里什么花都有，就是沒有藍色的玫瑰花。

“伊諾！”傳來平平爸的聲音。

伊諾抬頭看見平平爸在不遠處的地里采摘鮮花，旁邊已經有幾捆綁扎好的郁金香、百合花什么的。

伊諾一路小跑到平平爸的面前，她想問問有沒有藍色的玫瑰。

平平爸先說話了：“伊諾，幫叔叔把這把郁金香送到你三娘那兒行不？”

“嗯！”

伊諾接過那把對她來說有些碩大的郁金香：“平平爸爸，我想問個事?！?/p>

“什么事？”

“你有藍色的玫瑰花嘛？”

“這個可沒有。市場上所有藍色的玫瑰花都是用白玫瑰染的，真正的藍玫瑰非常非常少見?！?/p>

伊諾噢了一聲，小心翼翼地離開。

平平爸在后邊招呼著：“慢點！別摔著?！?/p>

伊諾抱著一大把郁金香離開花田。

九

小街上游人如織。

伊諾抱著郁金香穿過小街，伊諾長得可愛，穿得可愛，捧著的郁金香也可愛，儼然是一道美麗的風景。游人們紛紛將伊諾攝入鏡頭。

伊諾來到花店，三娘正忙著招呼顧客，沒注意到伊諾。

但花店周圍的游客們，卻紛紛把注意力轉移伊諾的身上，都在看這個小女孩，甚至議論起來。

三娘這才注意到伊諾，她沒有好臉色地問：“伊諾！你站在那兒干嗎呀？”

“叔叔叫我把花送過來。”

三娘臉上緩和了一些，上前接過花。

這時，有游人問：“聽說鮮花鎮上有個小女孩在送玫瑰花，得到小女孩送的玫瑰花就能得到幸福。是真的嗎？”

三娘一聽，扭過頭，她來了興致：“當然是真的。”

游客們都有些興奮：“她在哪兒??？”“怎么沒看到她。”“聽說就在你們花店附近。”“微信和微博都轉瘋了，好多人都知道?！薄拔矣兴恼掌O，可惜是個背影。”

三娘趕緊強調：“她只在每個星期六送花，而且每次只送一朵，一朵玫瑰！”

有人遺憾：“才一朵??？”

三娘答：“當然?！?/p>

另一個游人問：“怎么會這么少？”

三娘得意地說：“幸福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得到啊。”

緊接著他又補上一句：“還有啊，必須是情侶喲。”

“為什么？”

三娘笑著：“不是說，兩個人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嗎？”

周六，成為鮮花小鎮一個特殊的日子，很多情侶來到小鎮，就為了能拿到那朵象征著幸福的玫瑰花。有些人為了等這朵玫瑰花，周五就提前來到小鎮，住進了附近的民宿。

早晨七點半，街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游人。

一對年輕小夫妻衣著不整地朝這邊跑了過來，邊跑還在邊梳頭發和整理衣服。

女孩跑得很快，后邊的男孩一邊追一邊喊：“李小洪，你慢點兒。”

李小洪頭也不回：“慢點兒就沒了?！?/p>

男孩在后邊提醒：“兩個人才能拿到玫瑰，你一個人跑快了也沒有用?！?/p>

“王小同，你就不能快點兒？”

李小洪和王小同兩個人跑到三娘的花店門前。

“大姐，打聽一下，那個送玫瑰花的小女孩來了嗎？”

“這都什么時候了，花早送出去了。”

李小洪一臉失望地回過頭，正好碰上老公的目光，她的失望轉為憤怒：“都是你啦！叫你早點叫我！結果你起得比我還晚?！?/p>

“我忘記上鬧鈴了。”

“昨天晚上說好的今天一大早就來拿可以帶來幸福的玫瑰花。你答應得好好的，怎么會忘？”

“一朵花就可以帶來幸福，鬼才相信。”

“什么！你還敢頂嘴！”李小洪轉身對三娘：“老板娘，我買幾支玫瑰。”

“要什么顏色？哪個品種？你看上哪個了？”

李小洪放下一百塊錢，隨手抓起一把玫瑰，調過花頭，用帶刺的桿朝老公揮舞著。

王小同一見這陣勢，撒腿就跑，李小洪拔腿就追，小兩口一前一后順著小街追遠。

三娘急了，追出去喊：“哎，姑娘，你拿了多少支??？我找你多少錢啊？”

這時，伊諾和平平在花店屋頂上，正圍著一朵紅玫瑰聊天。

伊諾問平平：“玫瑰怎么就變成藍色的了？”

平平說：“我聽媽媽說，天是藍顏色的。等天氣好的時候，把玫瑰花放在藍顏色的天空下，然后，慢慢的，天上的藍色掉下來，掉在花上，就成了藍顏色的玫瑰了?！?/p>

“真的嗎？”

“肯定是真的，我以前在我們家露臺上就看見過藍顏色的玫瑰?！?/p>

伊諾起身，抬起頭，仰望著藍天。

天，蔚藍蔚藍的。

采收鮮花的時節到了，平平家的花田里一片絢麗和燦爛，盡是芬芳和清香，平平爸媽在花地里忙著采收鮮花。

平平爸媽把各色鮮花捆扎好，放在兩輛小平板車上，裝滿，然后推著離開。

平平媽媽走在前面，推著一小車鮮花走在小道上。這時，伊諾爸拿著剛挖的樹根從旁邊的山坡上走下來。

三娘打招呼：“伊諾爸！你又挖到什么寶貝啦？”

伊諾爸笑：“樹根，不是什么寶貝?！?/p>

三娘突然想起什么：“唉！我正有點事想問問你……”三娘轉身對后邊平平爸：“平平爸，你先回去，我跟伊諾爸說說事兒。”

“唉！”平平爸答應著推著小車離開。

三娘等平平爸走遠了，才說：“伊諾爸，咱們認識也有兩三年了。但我一直不知道伊諾的媽媽去哪兒了？她為什么要走？”

伊諾爸臉上的笑一下凝住了。

三娘一見，沒再說下去：“算了，我不問了。你是外鄉來的，有些事情我免不了好奇?！?/p>

“沒事，伊諾媽媽在諾諾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p>

“離開？是哪個離開？”

“被我打跑的?！?/p>

三娘有點不相信，這兩年，伊諾爸在他們面前是一個實在、沉默且有責任感的男人。

伊諾爸繼續說：“我抽煙抽得兇，一根接一根，從早抽到晚。伊諾出生后，把伊諾嗆出了肺氣腫。她就讓我戒煙。經常把我的煙扔掉，還跑到商店，不許老板賣給我煙。我那時候脾氣暴，有一回她把我剛買的煙揉碎扔了，我就打了她?！?/p>

“你動手了??？”

“從那時起，她扔我的煙，我就動手。最后，她就一去不回，再也沒回來?！?/p>

三娘的眼神有些驚訝。

“但自從她媽媽走了以后，我就后悔了……我把煙戒了。我真的，全戒了?！?/p>

“你們后來就沒再聯系。”

“沒有，她只是每月把孩子的生活費存到我銀行卡上。去年我曾經把伊諾托給我姐照看，出去找了好幾趟，終于在城里找到了她，告訴他我搬到這里來了，我告訴她我把以前的毛病全改了，但她還是不愿意回來，她不相信我?！?/p>

“還別說，你來鎮上這幾年，我真沒見你抽過煙，犯過脾氣?！?/p>

“我真的已經戒了。全戒了。為了孩子，也為了孩子的媽?！?/p>

十

平平爸推著一小車鮮花走在小街上，平平媽腳跟腳地走在后面。正是鮮花上市的時候，小街上，花農們或擔著，或抬著，或扛著，或背著，一籮筐，一背簍的各色各樣的鮮花，在嬉笑寒暄聲中從四處涌向小街。此時的小街更像是一條鮮花的河流，一簇又一簇的鮮花如浪花一般，翻騰而過。游客們幸福地躲閃著身邊的鮮花。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遠處傳來小賣部老板陳大富的聲音，只見他拿著一張報紙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

“大家快來看！大家快來看！我們鮮花鎮又上新聞了?！?/p>

大家圍了過來，他們身上背著花，懷里抱著花，只見一簇簇的各色鮮花聚到了一塊兒。

老板開始念報：“近日，鮮花小鎮出現了一個送玫瑰花的小女孩，這個女孩會在每周六送出一朵代表幸福的紅玫瑰并祝福得到玫瑰花的人，傳說得到玫瑰的人從此就會得到一生的幸福?！?/p>

人們騷動起來。

“不要吵！還有還有！”陳大富掏出手機：“這里還有電視新聞呢。上邊說那小女孩就是玫瑰鎮傳說中的玫瑰仙子。”

“真的！”三娘興奮地伸出手，一把搶過了陳大富的手機。

“你別搶啊！你不知道視頻在哪兒放著！”陳大富趕緊把手機要回來。

人們等不及了，“快放，快放，看哪段說咱們的伊諾是玫瑰仙子。”“這鎮上孩子就小伊諾最乖，最聽話。她當然是仙子啦。哈哈哈！”

大家看著老板的大屏幕手機上放著視頻。

老程嘴里叼著煙，扛著一筐鮮花在人群里伸長脖子看：“看，小伊諾在電視里還是最漂亮的，哈哈哈！”

陳大富瞅見老程嘴里吐出的煙霧把他肩膀上扛著的鮮花都熏到了，朝老程喊：“小伊諾是真漂亮。你呢，你瞧你那煙，把你的花都給熏蔫了。賣出的花一股煙味，丟我們鮮花鎮的臉?！?/p>

眾人一聽，都笑了。

老程趕緊把煙從嘴里摘下來，丟在地上，狠狠踩滅。

陳大富一指老程：“你看！你還亂扔煙頭！”

老程又趕緊彎下身撿起煙頭，眾人又笑了起來。

精明的三娘招呼大家：“好啦！好啦！大伙都回去吧，這次我們鎮上了新聞，生意又會好上一段時間了，大家趕緊準備生意吧。”

眾人四散而去，一簇簇鮮花順著小街繼續前行，如流水一般。

這時，一個美麗的少婦出現在那花的河流中。

她漫步在小街上，四處張望著，不像是看風景，更像是在找尋什么。

少婦慢慢走到花店里，三娘正在收拾鮮花。

她走上前：“大嫂你好，我想打問一件事。”

三娘轉過頭：“什么事？”

“我想打聽一下這里是不是有一個送玫瑰的小女孩？”

三娘一聽是這個，又來了談興：“是啊！是啊！你是來拿玫瑰的吧，你是不是看了那新聞？呵呵，今天可不行，要等到星期六。”

“哦！要等到周六?！?/p>

三娘熱情招呼著：“來了鮮花鎮，都要買一束鮮花的。你來一束吧？”

少婦朝花堆張望著：“你有藍玫瑰嗎？”

三娘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現在沒有。要藍玫瑰，還要等兩個月?！?/p>

她朝三娘笑了笑，道謝轉身離開了。

她剛走兩步，三娘又熱情地說到：“你如果想要幸福紅玫瑰，星期六可以到那兒去拿?！比镏噶酥敢林Z送花的地方：“要早點喲！還要兩個人一起啊?！?/p>

少婦笑著致謝離開。

沒錯，這個少婦就是伊諾的媽媽。

伊諾媽在小街上慢慢朝前走著，頭上的天，藍藍的。

伊諾媽看見街邊有一家“玫瑰客?！?。正準備走進去。不遠處傳來奔跑的腳步聲，一個滿臉通紅的小女孩急匆匆地從她身邊跑過。

伊諾媽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個小女孩的樣子好熟悉，她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伊諾呀。

她的目光緊緊跟著伊諾，只見她跑到三娘的花店前，和三娘說了幾句話，就進花店里面去了。

伊諾媽在那里呆站了一會兒，走進了客棧。

伊諾媽跟服務員說要看看房，服務員領著她踏著木樓梯來到二樓一間房內，服務員打開門后，伊諾媽走進房間。放下東西，走到窗前推開窗。這是一間臨街的房間，伊諾媽探出頭，這里可以看見三娘的花店。她感覺不錯，轉身告訴服務員，她就要這間房。

在花店，三娘里里外外忙著招呼進進出出的客人。

這時，平平從屋里走到三娘的身后：“媽，給我一朵玫瑰花，要白玫瑰。”

“你要花干什么？別搗亂，我這兒正忙呢。”

平平想了想：“我晚上想吃玫瑰花糯米肉片湯。你給我，我讓我爸做?！?/p>

“好！拿去！拿去！”三娘說著，抽出兩朵白玫瑰遞給平平，然后回過頭繼續招呼游客。

平平自己又悄悄抽了一朵白玫瑰，拿著三朵白玫瑰花跑進屋。

伊諾媽在客房里洗漱完畢后，拆開頭發，拿出梳子梳理，邊梳邊走到窗前。

伊諾媽透過窗戶，看見花店的樓頂上，平平和伊諾正在忙活著什么。

伊諾媽停下來，好奇而仔細地看著。

只見平平和伊諾兩人正努力地把一根竹竿豎起來，竹竿頂上，綁著三支白玫瑰，它們像白云一樣，融入了碧藍的天空中，陽光暖暖地灑下來，給花兒鑲上了亮亮的金邊。兩個小家伙努力地扶著竹竿，不讓它倒下來。

伊諾媽看到這一切，有些詫異。

這時，街上的游客也有人注意到了伊諾他們，指點起來。接著，越來越多的游客紛紛朝花店樓頂張望。

忙碌的三娘看見大家都在朝自家屋頂張望，趕緊走出花店，站在街上，朝自家樓頂望去。

三娘看見伊諾和平平正在拼命地扶著竹竿。

三娘向上喊道：“平平！你們在干什么呀？搞什么鬼？”

平平瞧見媽媽站在下面，趕緊朝下面喊：“媽媽，伊諾想變一支藍色的玫瑰花送給她媽媽！我們正給玫瑰抹藍天的顏色呢。”

客棧窗前，伊諾媽聽見這句話，眼睛里閃動著淚花。

十一

黃昏的小街，夕陽把金黃色細細地鋪在了街面的石子上。路燈初上，柔和的燈光，與西邊的殘陽相襯。

不久，太陽收起了余暉，下山休息去了。小鎮的夜靜悄悄的，路燈射出長長的燈影，在暗夜中輕舞。下雨了，細雨沙沙地滋潤著石頭。雨一夜都沒有停歇，直到街上出現早起過路的蓑衣人。

客棧窗戶外，屋檐滴水如珠而墜。

伊諾媽在床上醒來，慢慢起身。她邊穿外套邊來到窗前。突然伊諾媽的動作僵在了空中。窗外，下著小雨的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就在對面街邊，她看到，伊諾打著紅碎花的小雨傘，拿著一朵紅色的玫瑰花，正站在那里。

伊諾媽趕緊穿好衣服，打著雨傘出門，她走出客棧，穿過小街，朝伊諾走了過去。

伊諾也注意到了這個女人，她看著這個女子朝自己走來。

伊諾媽來到伊諾的面前，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只是憐愛地看著伊諾。

伊諾先開口了：“你是來拿玫瑰花的嗎？”

伊諾媽微笑著：“是的，你可以送給我嗎？”

“不可以，我的玫瑰花是送給兩個人的情侶的。”

伊諾媽想了一下，看了一下空曠的街道，對伊諾說：“可是，今天是下雨天，不會有人來的?！?/p>

伊諾輕輕地說：“我可以等。我一定能等到的?！?/p>

伊諾媽蹲下，撫摸著伊諾的臉：“你冷嗎？”

伊諾：“不冷，爸爸給我準備了很厚的衣服。”

伊諾媽沒再說什么，她站起來，打著傘站在伊諾的身邊，和伊諾一起等著接受玫瑰的情侶。

在潤濕的街道上，這一對母女靜靜地站在那里。

遠處，傳來“吱吱吱”的金屬摩擦聲。

母女倆轉頭望去，雨霧中，一個人推著一輛輪椅慢慢走了過來。

母女倆漸漸看清是一個老奶奶正弓著身子，推著一輛輪椅走過來，輪椅上，坐著一位老爺爺，老爺爺一只手有些顫抖，另一只手舉著傘，遮著弓著身子的老奶奶，他自己的半邊身子都淋濕了。

老奶奶和老爺爺慢慢來到伊諾的面前停下。老奶奶輕聲問伊諾：“請問，你是那個送玫瑰花的小女孩嗎？”

“是的?！?/p>

老奶奶笑著：“我和這位爺爺已經相愛五十年了，我們可以得到你的玫瑰嗎？”

伊諾看了看老奶奶，又看了看媽媽，問老奶奶：“你們是情侶嗎？”

“是的！”老奶奶和老爺爺異口同聲地笑著回答。

伊諾來到輪椅前，把玫瑰遞了過去。

老爺爺的那只手依然不停地顫抖著，老奶奶趕緊接過老爺爺手中的雨傘，老爺爺這才接過了伊諾手里的玫瑰。

伊諾大聲說：“祝你們幸福！”

“謝謝！”“謝謝。”兩位老人的聲音是那樣的和諧。

老奶奶來到輪椅前蹲下，老爺爺把手里的玫瑰輕輕遞給面前的老奶奶。然后含情脈脈地說：“祝你幸福，祝我們幸福！”

老奶奶并沒有接過玫瑰，而是拿起老爺爺的另一只手，再雙手握住老爺爺那只握著玫瑰的手。并把臉湊上去，輕輕貼在了老爺爺的臉上。兩位老人的臉上流露出無法形容的幸福。

這時，李小洪和王小同正手挽手一臉幸福地從一條巷子里走出來。

這時，老奶奶推著老爺爺朝他們走了過來，老爺爺幸福地握著那只玫瑰花。

小夫妻趕緊停下來，看著兩位老人。

兩位老人向小夫妻投以幸福的笑容。

小夫妻看著兩位老人從身邊走過去之后，李小洪臉上的笑容立即收斂起來，她狠狠地用手肘捅了一下老公：“哎！你說他們那朵玫瑰不會是我們要去拿的那朵幸福玫瑰吧？”

王小同很自信：“不會！不會！這下雨天的，現在還不到七點！哪個傻子會這么早去拿玫瑰嘛？”

李小洪一聽，瞪著老公問：“你說誰是傻子？”

老公趕緊補充：“除了我們倆，除了我們倆?！彼晕姨兆碓诟锌溃骸霸诤涞脑缟希苊爸笥耆ツ媚嵌湫腋Ｃ倒宓娜?。除了我們這樣執著追求愛情的人，還能有誰呢？”

老婆換回幸福笑臉，重新挽起老公的手，向送花處走去。

當他們轉過彎后，卻看到送花的地方空無一人，兩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很不好看。

李小洪帶著失望的表情走到花店門前，三娘正好打開店門，準備收拾收拾就開業。

李小洪苦著臉問：“大姐！那送玫瑰的女孩怎么不在了？”

“哎呀，你們又來晚了，剛剛送出去了。是一對老夫婦來拿的，人家相伴五十年了，還這樣浪漫，羨慕死了?！比镱^也不抬地邊整理鮮花邊說道。

王小同懊惱地自語：“啊？下雨天也有人來拿花??？”

三娘繼續收拾店鋪：“那你們不是也來拿了嗎？”

李小洪強調：“我們不一樣啊，我們愛得深啊?！?/p>

三娘笑了。

“老婆。我們下周再來吧?！蓖跣⊥f著，看見老婆一臉的慍色，趕緊收起臉上的笑容，躲開老婆的目光，低下頭。

李小洪用教訓的口氣說：“你這是第幾次了？”

王小同小聲地回答：“第二次。”

“昨晚誰說的，今天下雨，沒有人會這么早來拿玫瑰，可以多睡一會兒？”

王小同輕輕舉起右手。

李小洪從王小同身上收回責備的目光，對三娘說：“大姐！我買一朵玫瑰！”

王小同一聽李小洪要買玫瑰，一下輕松了：“就是嘛，買一朵多省事兒啊，拿什么幸福玫瑰多麻煩。老婆，我幫你挑?！?/p>

王小同看見老婆把一朵朵玫瑰拎起來看，不挑花朵，專挑花莖。

王小同笑了：“你呀，挑花都不會。挑花不能看花莖?！?/p>

“你怎么知道我挑花？”李小洪突然臉色一變：“我挑刺兒大的！”

李小洪說著，抽出一朵玫瑰花，往地上一扔，指著玫瑰花莖上令人毛骨悚然的花刺：“你給我現在就跪到刺上?！?/p>

王小同一看這陣勢，扭頭就跑。

“還敢跑！”李小洪抬腿就追。

兩口子追打著順著小街跑遠了。

三娘心疼地撿起地上的玫瑰，追出去：“哎，這支玫瑰的花瓣摔掉了，你們得付錢啊?！?/p>

十二

小鎮外的那條已經不再寂靜的公路，一輛客車剛剛開走。

伊諾朝一輛遠去的客車揮手。

伊諾爸背著一背簍花從公路對面的山坡下走上來，一眼看見伊諾。

“諾諾！你跟誰再見呀？”

伊諾大聲回答：“是一個阿姨?！?/p>

“是咱們鎮的嗎？”

“不是。”

伊諾爸走到伊諾身邊，拉起伊諾的手：“以后不要跟著陌生人到鎮外面來，知道嗎？”

伊諾答應著：“嗯！”

伊諾爸帶著伊諾走向小鎮。

花店里，三娘正在忙碌，平平拿著一張紙跟在媽媽的屁股后面轉：“媽！媽！”

三娘忙得要命，“哎呀！我都忙死了，你添什么亂？”

“你上次說，我如果能在學校大考考進全班前五，就給我買鐵甲人，是不是？”

“是啊！你趕緊去學習，寫完作業，再復習一下功課，爭取考到前五！”

“期中考試，我考了第三名?！?/p>

“真的？”三娘驚喜地停下手中的活兒，在圍裙上擦擦手，接過平平手里的那張成績單來瞧。

“語文考得不錯，數學也不錯，英語差點兒，但也可以！好啊！媽媽馬上就給你買?！比镆贿吙茨菑埑煽儐我贿呎f道。

“媽媽，我不要鐵甲人，換一個東西行不行？”

“你想要什么？”

“你能不能再給我種一朵藍顏色的玫瑰花？”

三娘有些意外：“你要它干什么？”

“伊諾的媽媽喜歡藍顏色的玫瑰花，伊諾想在她媽媽回來的時候送一朵藍玫瑰給她媽媽?！?/p>

“她媽媽要回來？”

“大家都知道，只要她每個星期六送一朵玫瑰給情侶，堅持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媽媽就會回來的。伊諾媽媽肯定會回來。”

三娘不知道怎么回答，沒再說話。

“媽媽，可不可以呢？”

“行啊，過幾天讓你爸給你染一朵藍色妖姬。”

“是天空的藍色染的嗎？”

“不是?！?/p>

“那我不要，我要真正的藍玫瑰?！?/p>

“天然的藍玫瑰特別稀少，咱小鎮沒有。”

“我就要?！?/p>

“你等等吧，等你爸爸回來，你問他。”

平平答應著走上樓。

這時，伊諾爸背著鮮花，牽著伊諾從花店門前經過。看見正在忙碌的三娘，打了聲招呼。三娘叫住了伊諾爸，又招呼伊諾上去找平平玩。

“嗯！”伊諾聽話地穿過花店，朝樓上走去。

三娘走到伊諾爸面前：“伊諾爸，我問一下，伊諾的媽媽還會不會回來？”

伊諾爸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上次不是說，她是因為你脾氣不好，還抽煙，這才鬧矛盾，分開的嗎？那你現在不抽煙，也不打人，也沒有喝酒賭博的其他毛病，她應該回來才對嘛?！?/p>

“其實，我以前也改過很多次，最后都沒改過來。可能，這次，她……她不相信我了。”

三娘想了想：“反正你來我們小鎮這兩三年，我是沒看見你有什么毛病。這樣，你有她電話吧，你把電話給我，我去幫你說。我們女人家話好說些?！?/p>

伊諾爸搖了搖頭。

三娘是個下了決心要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到的急性子。小賣部老板陳大富正拿著筆，戴一副眼鏡在柜臺上算著什么，三娘手里拿著一張紙匆匆地走了過來。她先說起伊諾送花找媽媽的事，又說自己要去城里替伊諾找媽媽，還要當面給伊諾爸爸做證。她問老板有啥主意，要不要也寫個證明，讓她捎上，增加點兒力度。

陳大富聽完，“啪！”一巴掌拍在膝蓋上，“我有更好的辦法！”

三娘嚇了一跳：“你拍打啥？嚇我一跳。你有啥更好辦法？”

“打證明啦！你聽我說，”陳大富邊說邊用手指在手掌上寫：“茲證明本鎮李志勇同志，近四年以來，從未抽過一次煙，打過一次人，更沒有喝過一滴酒，打過一次牌，脾氣和善，對女兒更是十分疼愛。勤勤懇懇地相夫教子，不不不，叫什么來著……反正就是特別好。鮮花鎮政府。特此證明！”老板說完，又做了一個蓋章的動作。

三娘想了想：“這主意倒是不錯，但鎮上能給咱開這證明嗎？”

“怎么不能？這證明不由鎮上開，由哪兒開??？那，當初我兒子去當兵，就是由鎮上出的證明?！标惔蟾徽f完很得意地笑了，覺得自己這主意實在是太好了。

三娘也覺得不錯：“這主意真好，我拿個官方證明去找伊諾媽，最有說服力。我這就上鎮里去?！?/p>

十三

伊諾爸牽著伊諾的手走在小道上。

伊諾問爸爸：“爸爸，世界上真的有藍顏色的玫瑰花嗎？”

伊諾爸看著伊諾點點頭：“有啊，但是非常稀少，一般人見不到的。好像目前只有美國有這樣的品種，很昂貴?！?/p>

“可是，平平說他們家以前種過。小鎮里每年都會賣出去藍玫瑰?！?/p>

“鎮里賣出去的藍玫瑰叫藍色妖姬，是把快成熟的白玫瑰切下來放到有藍色助染劑的營養液中再生長一段時間，通過生物染色染成的藍色。這種藍玫瑰不能算是真正的藍玫瑰?！?/p>

“怪不得我和平平在鎮上找遍了都找不到。平平還說，真正的藍玫瑰要種在藍天上邊，不然天上的藍顏色就掉不到花上了。爸爸，怎么才能把玫瑰種到藍天上邊呢？我們可不可以在我們家院子上邊的藍天上也種一朵??？”

伊諾爸爸停下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轉移話題：“諾諾！你想不想騎馬馬?！?/p>

伊諾高興的：“想！”

伊諾爸把伊諾抱起來，放在了自己脖子上。伊諾高興地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時，三娘已經找到鎮干部，纏著鎮干部給伊諾爸爸開證明。

鎮干部說：“這鎮政府也是政府，大紅印不能隨便蓋的?！?/p>

三娘張著嘴有些失望：“伊諾爸爸可是個好人啊?！?/p>

“我知道，我知道。伊諾爸這幾年真是好樣的，不但花種得好，還傳授別人技術，我都看在眼里。伊諾這個小孩子這幾天還出了名，給鎮里吸引了不少游客。我也愿意幫他。但蓋章是原則，我不能違背原則。你不就是想證明伊諾爸這幾年沒有再抽煙，也不會再打人嗎？”

“是啊。”

“你們幾個鄰居出個證明，各自在上面簽上字，不就行了？不是說，群眾的眼睛才是雪亮的嘛？哎！這樣辦保管有效果?！辨偢刹坑X得自己的主意不錯，嘖嘖著：“嗯！我這個辦法好，最有證明力，大家都是鄰居，都知根知底?！?/p>

“就這樣辦？”

“嗯，我幫你起草個……”鎮干部想了想，“叫《心愿書》。對，叫《心愿書》！一來證明伊諾爸爸舊習已改，完全變成了一個好人，二來希望他們一家人團聚幸福。你看怎么樣？”

三娘欣然同意，連聲說好。

鎮干部特別會寫材料，他拿出紙筆，三下兩下就寫好了。然后他又仔細地謄抄了一遍，先簽上自己的名字：“我先帶個頭，我們鎮上的鄰居們再挨個兒在上面簽上名字。”

陳大富的小店里，老程拿著一張紙來到店里：“老板，把這幾個字給打出來，一共打九份，再畫個電視上畫的那個骷髏頭什么的。”

陳大富接過來念：“吸煙有害健康?！?/p>

老程：“老板，你有文化，你再添幾句重話，讓我聽了感覺不戒不行的話?！?/p>

“不用添了，只要你有心，就能戒?！?/p>

陳大富熟練地打出字來，又添了一個背景圖案，打印機一張張地吐出了寫著“吸煙有害健康”的紙，背景是藍色的天，但藍天有一半被吐出的煙染成了黑灰色。

老程端詳著：“這個背景好?！?/p>

這時，三娘拿著一張紙走進來，看到老程。

“老程，你復印啥？”

老程回答：“吸煙有害健康?！?/p>

三娘沒明白：“我又沒吸煙，我家那口子也不吸煙?！?/p>

三娘把手中的紙交給老板陳大富：“老板，你給我再復印一張。我留個底?！?/p>

三娘交代完了過來看老程復印的東西，三娘這才明白，不相信地問：“你真能改？”

老程有些尷尬地朝三娘笑著：“我戒了三天，剛抽一口，就被兒子明明逮著了。這不，多印幾份貼在每個房間，還有廁所，廚房，院墻上，提醒我一定要改?！?/p>

“你瞧人家伊諾爸……唉！你見過伊諾爸抽過煙沒？”

“沒有，鎮上吃團年飯，好煙放在那里，他都不抽。”

“那打過架沒有？打過伊諾沒有？”

“他打架，鬼才信。伊諾是他的心頭肉，他一根指頭都沒有碰過?！?/p>

“那就行，等會兒你給我簽個字?！?/p>

“簽什么字？”

三娘拿出兩張紙，讓他把名字都簽上。

老程接過一看，笑了：“哎，這個好?！?/p>

老程一一都簽上了名字。

三娘拿著文件給陳大富：“老板，你也簽吧?！?/p>

陳大富奇怪地問：“鎮上不給開證明？”

三娘把鎮干部的話學說了一遍，陳大富也簽上了名。這一天，三娘特別忙碌，她拿著那兩張證明在小街上進了這家，出那家，漸漸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又是一個周六，伊諾一大早就跑出了院子，她跑過小橋，跑進小街，跑到花店前。

只見三娘已經早早開了門，門口花團錦簇，擺滿了鮮花。三娘遞了一朵玫瑰花給伊諾。而且表情神秘地對伊諾說：“伊諾！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實現了。你媽媽就要回來了！”

伊諾高興地問：“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每個星期六都起得很早來送幸福，一次都沒有落。所以，你媽媽肯定會回來的?！?/p>

伊諾甜美地笑著，轉身離開。

這時，伊諾看見自己送花的地方，扎著一頂旅行小帳篷。

伊諾好奇地慢慢走過去，她拿著玫瑰，站在帳篷旁邊等著把這朵幸福紅玫瑰送出去。

但這個擋在她前面的帳篷太別扭了。伊諾有時候往小街張望，有時候又回頭看看那頂帳篷。

只見帳篷門拉鏈拉得死死的，不知道誰睡在里面。

這時，遠處走過來一對年輕的情侶。

伊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她捧著玫瑰等著那對情侶來到面前。

很顯然，這對情侶就是專門來拿玫瑰的，還沒等伊諾開口，情侶中的女孩就對伊諾說：“你是那個送玫瑰花的小女孩嗎？”

“是的！”

“可以把玫瑰送給我們嗎？”

“不可以！”旁邊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只見旁邊的帳篷被拉開一個小口子，一個年輕女子穿著睡衣披頭散發地探出頭來，她是李小洪。

那對情侶和伊諾都被突然出現的李小洪嚇了一跳。

“趕緊出來啦！”李小洪從帳篷里拉出穿著睡衣的王小同。

李小洪著急地說：“我們可是從昨晚就在這兒排隊的?！?/p>

王小同也附和：“對，而且我們前幾周都來過，都來晚了沒拿到。這回來得最早?！?/p>

女孩很大度寬容地笑笑，輕聲對伊諾說：“請你把玫瑰給他們吧?！?/p>

伊諾向女孩點點頭，對李小洪和王小同說：“你們是情侶嗎？”

李小洪和王小同同時說：“當然是！”

李小洪得意地說：“我們都結婚三年了！非常恩愛。”

伊諾把玫瑰遞了上去：“祝你們幸福。”

李小洪一把接過，樂得不得了：“終于拿到幸福玫瑰了！”

王小同也高興地把李小洪抱起來轉圈。

見兩個人這么高興，讓出玫瑰的那女孩，也笑了，同時流露出羨慕的表情，對著男友說：“你看他們多恩愛。”

送完花又得到三娘祝福的伊諾，高興極了，一身都是好心情，她蹦著跳著向家跑去。

這時，她看到伊諾媽站在不遠處。

“阿姨！”伊諾跑了上去。

伊諾媽把伊諾抱起來：“我送你一朵玫瑰花好不好？”

伊諾點點頭：“好啊。我帶你去三娘那里拿花吧?！?/p>

伊諾媽放下伊諾，伊諾牽著媽媽的手來到花店前。

伊諾朝店里大聲喊：“三娘！這就是我說的那個阿姨！”

三娘走出來，一下子認出了伊諾媽：“啊！你來很多次了。哎呀，這次又來晚了。伊諾把玫瑰送出去了。哎，你這次帶男朋友來了吧？”

伊諾媽笑著：“沒有?！?/p>

伊諾強調：“三娘，上次是這個阿姨陪我送出去的花，她還教我系鞋帶，教我唱歌……”

三娘對伊諾媽說道：“哎，你對伊諾還真不錯。但你要拿到伊諾的幸福玫瑰，還是得領著男朋友來。不然的話，你們關系再好也不行的，這是規矩。”

三娘繼續認真地說：“我跟你說啊，伊諾的幸福玫瑰真的會帶給你幸福的喲?！?/p>

伊諾媽笑了。

“你不相信？唉！我告訴你，我們伊諾的媽媽就要回來了?！?/p>

伊諾媽的臉上露出驚異的眼神。

三娘轉身從身后拿出那張心愿書遞給伊諾媽：“伊諾她媽媽以前因為她爸爸有壞習慣，還打人，就離開了他們，現在她爸爸已經改過自新了。全鎮的鄰居都可以證明，你看，大家都簽了名?！比镏钢苊苈槁榈暮灻o伊諾媽媽看，“我們打算派幾個代表去城里找伊諾媽媽。我們大家希望她能回到伊諾父女倆身邊，一家人好好地和和美美地過日子?！?/p>

伊諾媽看著手里的心愿書，咬了咬嘴唇：“你是三娘吧？”

“對呀！沒想到伊諾出了名，我也跟著出了名了?！比镉悬c兒不好意思。

“那我可以在上面簽個名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不認識伊諾爸爸，你能證明嗎？”

伊諾媽：“我認識?！?/p>

“那太好啦！”三娘迅速轉身去拿筆和備份的另一個份心愿書：“像伊諾這樣乖的孩子，誰都想她有一個幸福的家。”三娘邊說邊把筆遞給伊諾媽。

“爸爸！”伊諾看見遠處爸爸朝這邊走來，跑了過去。

伊諾媽看到遠處的伊諾爸爸，趕緊把簽好名的兩份心愿書遞還給三娘：“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朝小街的另一個方向快步離開?！?/p>

“謝謝你?。≈x謝啊！”三娘還笑著不住地道謝。

伊諾拉著爸爸的手來到花店：“咦！阿姨呢？”

三娘說：“她有事剛走了。”

“爸爸，就是剛才那個阿姨，教我系鞋帶，教我唱歌，還教我認字，寫爸爸，媽媽，家庭……她還說，要我聽爸爸的話?！?/p>

三娘笑著說：“伊諾爸，我們已經打聽到伊諾媽媽工作的地方了，下周一就去城里找伊諾媽，一定會把她請回來，讓你們全家團聚?！?/p>

伊諾爸一臉意外。

三娘濟世菩薩一樣地笑著：“看，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件禮物，你拿著和我們一起去，送給她，一定會有幫助的?！比镎f著把一張心愿書遞給了伊諾爸。

伊諾爸接過心愿書看起來。

伊諾爸看著手里的心愿書，突然，眼睛一亮：“三娘！這個名字是誰簽的？”伊諾爸說著，把最后一個名字指給三娘看。

“這個……哦，這個就是剛才那個女人簽的。她說她認識你。”三娘說著指著伊諾媽離開的方向。

“諾諾！跟爸爸走！”伊諾爸抱起伊諾就朝那個方向跑去。

三娘追出去：“哎！出什么事了？”

尾聲

又是一個周六。

早晨，明媚的陽光把迷路的云朵們送回了家，色彩艷麗的小鎮，童話一般的建筑，街上除了一個小女孩之外，再無他人。

小街送花處，伊諾拿著一支包好的玫瑰站在那里。

遠處，伊諾的爸媽牽著手在陽光的照耀下走來。倆人慢慢地走到伊諾的面前。

伊諾問：“你們是情侶嗎？”

伊諾媽和伊諾爸一起微笑著回答：“是的！”

“祝你們幸福！”伊諾把玫瑰花遞給了媽媽。

媽媽打開，那是一支藍色的玫瑰。

這時，三娘從店里出來了，老程從小巷出來了，老板陳大富從遠處騎著自行車過來了，平平、明明、瘦女孩和其他孩子們都跑了出來，還有李小洪，王小同，鎮干部……大家伙一下從街道兩邊的房屋里，巷子里跑了出來，圍住了伊諾一家，歡呼著向他們拋撒彩紙和彩帶。

伊諾爸把伊諾放在脖子上，伊諾樂得合不攏嘴。

人群里，還有那對推著輪椅來的老夫妻，還有最后沒有拿到玫瑰的那對情侶，還有一對一對的，曾經從伊諾手中接過幸福玫瑰的情侶們。

這時，騎在爸爸脖子上的伊諾看見了老程。

伊諾用雙手在嘴前做喇叭狀朝老程喊道：“程叔叔，吸煙有害健康！”

周圍的人一聽，頓時安靜下來，向老程投去詫異的目光。

老程趕緊解釋：“我已經戒了，已經兩周沒抽煙了。不信，你問明明?！?/p>

老程把兒子明明高高舉起來：“你告訴大家……”

明明大聲喊著：“我爸爸戒煙了，我媽媽說，下周也要來領幸福的玫瑰?！?/p>

伊諾咯咯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