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維
2015年7月,教育部聯合共青團中央、全國少工委印發了《關于加強中小學勞動教育的意見》,提出要抓好勞動教育的關鍵環節,提高廣大中小學生的勞動素養。2019年11月26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一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全面加強新時代大中小學勞動教育的意見》,提出把勞動教育納入人才培養全過程,貫通大中小各學段。
作為我國中小學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勞動教育伴隨著一代又一代的學生成長前行。本報記者采訪了省內不同年代的人所經歷的勞動教育,探尋他們嵌入年輪的勞動記憶,在故事里感知勞動教育的時代變遷。
學插秧
講述人:陳建榮
出生年份:1954年
單位:沅江市住建局
1966年的春天,不同尋常。有一天快放學的時候,熊老師告訴我們:明天準備去支農,我們要到團山鄉去幫忙插秧一個星期。同學們歡喜雀躍,可以擺脫媽媽的嘮叨、老師布置的作業,去看另外的世界,那是何等高興的事情啊?
第二天,同學們背著背包,舉著隊旗,浩浩蕩蕩地向團山走去。
在隊長的帶領下,我們到田里去學插秧。那時天氣還很冷,當我們挽起褲腿,腳伸入水田的一剎那,刺骨的冷襲來,張小萍尖叫起來,她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女兒,在家里從來沒有做過家務事,在班上值日打掃衛生時,也會有爺爺奶奶來幫忙。班長李文喜瞪了她一眼,她低下頭,趕緊下到田里。
隊長和老師已經站在田頭,手里拿了秧苗做示范。隊長告訴我們,要兩腳分開站好,左手拿秧苗,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秧苗,然后五指并攏,彎腰,插入水田。不要太深,也不要太淺,插好一排,再一步一步往后退。
同學們一步步往后退,稍不努力,就會站在隊伍最前面,身后是一片白茫茫的水田,而同學們眼前早就是一片翠綠了。有時我們臉上濺了泥水,就會直起腰來用袖子一擦。開始的時候,我們還有說有笑,但是沒過多久,感覺自己的腰疼得直不起來了。
隊長走過來檢查時,張小萍站在水田的中央,她的前方和左右方都是秧苗,她直起身子,看著我們離她越來越遠,要哭了。隊長對著她大聲喊話,說:“沒有關系,你慢慢插,你的秧插得很標準!”張小萍繼續彎下身子,手腳動作都加快了,我們幾個同學到了田頭,又過來幫助張小萍。
結束一方水田時,大家身上、臉上都是泥巴,劉樹根還摔了一跤,變成了大花臉,眾人大笑起來。
插秧是水稻種植必不可少的環節,現在科技進步了,農村開始使用機械化插秧。不過,我還是懷念那樣的日子,我們挽起褲腿,下到水田插秧,手腳泡在水里,雖然很辛苦,但是那一份勞動的欣喜,久久留在我的記憶里。
出牛欄
講述人:劉炳琪
出生年份:1964年
單位:國防科技大學
出牛欄,是我所經歷的勞動課中最難忘的回憶。
七十年代中期某個冬日下午,寒風肆無忌憚吹過山坡,穿著土布棉襖和雨靴的我們,拿著耙頭、撮箕,縮著脖子站在牛棚前面,聽班主任老師訓話。
牛欄低矮潮濕,黑漆漆的土坯屋,讓人望而卻步。老師說:“進過牛欄的舉手。”幾個同學把手舉了起來。放牛有工分,這是父親說的,有了工分就能多分糧食,到了10歲,如果沒有放過牛,只能說明太嬌氣。老師又問:“牛欄臭不臭?同意臭的舉手。”絕大部分同學把手舉了起來。老師笑了,“說不臭的人,肯定沒有與牛打過交道;今天的勞動課,就是幫助生產隊出牛欄,為什么不是大人們干,而是要我們來勞動,哪位同學說說理由。”
有同學說,冬天興修水利,男人們都去了水庫,女人們平整農田,沒空;還有的說,老師想請我們吃法餅。生產隊給每個孩子準備了一個五分錢的法餅。
老師說我們的答案都對,又都不對,不管是什么樣的勞動課,目的只有一個,培養同學們的勞動意識和能力。我們身上穿的衣服,家里住的房子,吃的一日三餐,哪一樣不是勞動創造出來的?出牛欄,牛糞可以肥田,課堂上不是說莊稼種得好,全靠肥當家嗎?這是真正的讀書和勞動相結合。“我們學文化搞勞動,也是為了將來更好地做新時代農民,創造更高的勞動價值。這樣,我帶頭,愿意的跟我進去,怕臭怕臟的,負責將牛糞挑到山下田里。”
那天,我第一個跟老師進了牛欄,后面是躍躍欲試的同學。那一瞬間,也不覺得天冷了。
牛欄是否一定如老師說的臟亂不堪,記憶已經模糊,那個法餅倒是保留到過年才吃。而讓我至今深信不疑的,是好的習慣和意識要從小培養。
交老鼠尾巴
講述人:黃芳
出生年份:1975年
單位:長沙縣天華中學
我82年入學上幼兒班。說起那時候的勤工儉學,快樂多于任務。學校響應“除四害”號召,蒼蠅蚊子麻雀沒印象,親身經歷的就是交老鼠尾巴,老師布置任務,每天都要上交,數目多的表揚。
那年代老鼠真多,空手捉不到,還是奶奶聰明,幫我想了個好法子。
一個酒盅碗檐壓一塊鍋巴倒扣在木板上,一個海碗倒扣在上,形成一個連環機關,放在犄角旮旯,老鼠前來偷食,盅兒移動海碗“嘭”地滑下來,將酒盅連同老鼠嚴嚴實實罩住,貪婪的老鼠就被捉住了。將木板一股腦端出,將海碗不停沿木板摩梭劃圈,等待老鼠尾巴露出,一刀下去,一根尾巴就切好了。最開始都是大人幫著捉,看多了心癢癢,想自己嘗試。也有成功的時候,但在砍尾巴時,常常因技術不嫻熟讓到手的老鼠又溜之大吉。
每次剁下的尾巴第二天就興沖沖地交給老師,最多的一次居然合謀捕到了八只老鼠,捏手里邊軟綿綿的一大把。
那天上學特別興奮,穿著短短的舊衣衫,背著干癟的書包袋,舉著一大把老鼠尾巴迫不及待地找老師。
幼兒園的姜老師,那時20來歲,留著好看的長辮子,清秀的臉上常常笑意盈盈。
“老師,給!”我攥著一大把老鼠尾巴來到她面前,得意洋洋。
正在吃早餐的姜老師連連擺手示意我放到一旁,還打來一盆清水說:“快洗手,快洗手!”她顯然沒有領會我的意思,一個勁地催我洗手。
面對那么多老鼠尾巴,年輕的女老師當時有多難?不得而知,只是清楚地記得捕鼠的快樂和對小紅花的希冀。
小秋收
講述人:唐麗麗
出生年份:1988年
單位:會同縣城北學校
晚飯后,帶著孩子在村里散步。深秋,天冷了,散步的人更少了。走至村口的桐油樹下,腳下一地金黃,到處散落著桐油籽。撿起一個,送給我的孩子,她拿起來當玩具滾起來。忽而,想起兒時我們上學的年代,到了這個季節,我們每每走過這樹下,都要來回掃描,看一看有沒有“驚喜”——桐油籽。
上世紀90年代,學校每年都有小秋收。在桐油籽和茶籽多的時候,學校會在某一周周五放學時要求在校的所有學生周末上山撿桐油籽或者茶籽,待周一上學統一上交十斤桐油籽或者五斤茶籽。每到這時候,校園里一片歡騰,這意味著周末沒有作業了!
在那個年代,沒有手機,沒有玩具,也沒有太多課外書籍,上山勞動倒成了一件極其好玩的事情。我們村里,桐油樹最多,大家都樂于撿桐油籽。一到周末,我們就早早吃過飯,呼朋喚友,三五成群地背著小竹簍,奔走于種滿桐油樹的山間,尋找“珍寶”。我們如同參加百米賽跑的運動員,一個個跑得飛快。我們自稱“掃雷戰士”,瞪大眼睛,拿著棍子飛快地搜索,生怕漏掉一個。
“嘭!”你要是聽到這個聲音,準是兩個“掃雷戰士”碰到一起了。走到桐油樹的盡頭,我們會相互掂一下小竹簍,看看誰撿到的最多。
大山有的可不止桐油籽,要是運氣好能遇到野果子。這時候一群瘋孩子更加不得了了,嬉嬉鬧鬧地擠成一團,你一顆我一顆,品嘗著這人間美味。大半天下來,衣服、頭發上粘滿了刺球兒,頭發濕噠噠地沾在額頭上,大家背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哼著歌,快快樂樂回家接受家長們的檢閱。
而今,桐油籽也成了孩子手中的玩具,村里很多人都去了城市,那山谷間,估計也是日復一日的更加安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