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記“扇”變

沈悅

南宋時，許多制扇名匠和畫扇藝人隨北宋王室南渡，集于臨安（今杭州），明、清時，杭扇的發展更為興旺，當時的杭扇與絲綢、茶葉齊名，被稱為“杭產三絕”。

杭扇制作技藝精湛。扇子品種繁多，扇面裝飾內容豐富，不僅有山水風光，還有峰巒疊石，可謂妙筆丹青，無所不包，深受廣大民眾喜愛。正如王星記掌門人孫亞青所說：“一把扇子能帶來無限的想象空間。材料可以是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技藝可以是燙的、雕的、繡的、烙的、刻的、畫的、鏤空的。”

杭州王星記扇廠創建于1875年，是中國制扇行業中唯一一家中華老字號。背依吳山，面臨西湖，杭州的煙光水色、鐘靈毓秀都融入到王星記扇子的工藝之中，造就了其飄逸灑脫的氣質。它不僅僅是一把扇子，更是美輪美奐的藝術品。

王星記的創始人王星齋、陳英夫婦，祖籍紹興，世代居于杭州，夫妻倆堅信“精工出細活、料好奪天工”，以高超的技藝獨樹一幟，在杭州扇子巷辦起了家庭制扇作坊——王星齋扇莊。其中，王星齋擅長砂磨，陳英則是貼花灑金妙手。一把扇子要成型，扇骨、扇面都要經過砂磨。砂磨是制扇工藝流程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帶有關鍵性的一環，貼花灑金也是加工泥金扇的一道主要工序。王星齋和陳英精心選購貨坯，經過夫妻二人精工細鏤，制成扇子后零星販賣。當時能做高級花扇的作坊不多，王星齋夫妻制作的扇子特別精巧，獨具一格，銷售很快。

1893年前后，王星齋去上海城隍廟開起一間季節性的小扇子店，每年到扇子旺銷季節，王星齋將家庭作坊中所做扇子，運到上海去出售，并兼做批發。當時人手少，資本有限，每年出品不多。但是，王星齋夫妻選料認真，制作精細，所產高級花扇，深為宮廷貴族和文人墨客喜愛。因此，王星記巧制貢扇的名聲日益擴大，遠至京津一帶也有顧客前來訂貨。

當時，扇業競爭激烈，王星齋夫婦為避開鋒芒，選擇了傳統黑紙扇生產。王星記的黑紙扇，必須經過制骨、糊面、摺面、上色、砂磨、整形等大大小小86道工序，純手工制作，才能完成。黑紙扇達到雨淋不透、暴曬不翹、紙不破、色不褪的品質，獲得了“一把扇子半把傘”的美譽。接著，又通過泥金剪貼技法的裝飾，黑紙扇成為進貢朝廷的“貢扇”。王星齋扇莊名聲漸隆，躋身杭州扇業三大名莊。

自從創建之日起，王星記就力求把扇子的文化功能的發掘做到極致，為此在全國四處尋訪高人，延聘制扇大師，采集優質物料。在吸收了前人扇子制作工藝的基礎上，王星記要把中國折扇做成工藝品，使之成為中國扇子的工藝和藝術集大成者。

清末的杭州，正是文人墨客云集、商賈行遍天下的時期。一流的工藝大師、優等的上好材質，均匯集杭州，成為王星記的寶貴資源。為了打造最好的扇子，王星記常常召集一幫“扇癡”，在西湖邊品茗論道，交流思想，從制扇選材到加工工藝，從扇面繪畫到市場營銷，無不開懷暢敘，這種機緣在中國的制扇史上似乎再也沒有出現過。

王星記的扇子之所以能夠成為精美絕倫的工藝品，關鍵就在于工匠對工藝做精做細的追求。

以扇骨的選料來說，王星記扇骨的選料有傳統的竹子、紅木、牛角，也有珍貴的象牙、檀香木、玳瑁等。而竹子材料中又可分為若干種，每一種材料的選用，往往都有超出常人想象的艱辛。

自創業開始，湘妃竹黑色折扇就是王星記的當家產品。因為湘妃竹那種天然的紋理，與扇面的書畫往往能神韻呼應、渾然一體，這是其他任何材料也無法取代的。但是湘妃竹上的斑紋并非自然生長而成，而是鳥屎粘在竹節上，再經過數年的風吹日曬的浸透，慢慢變成湘妃竹上的自然斑紋，所以這種斑紋絕無僅有的，每一種斑紋都是世界上的唯一，這種神工鬼斧般的大自然杰作，真正讓人感受了化腐朽為神奇的魅力。當王星把這種魅力移植到折扇工藝中時，便成為了王星記折扇獨特的魅力。

但是，湘妃竹扇骨的選料往往是生產中的一大難題。湘妃竹是一種生長緩慢的植物，能夠成料的一般要生長十年以上，而粘過鳥屎經過自然侵蝕的湘妃竹更是少之又少。但是王星記從不為追求產量而降格以求，使用不合格的原料。因此王星記的湘妃竹折扇，可以說件件是精品。

一把扇子用到的扇骨花紋必須一致。制作一把40茄的黑紙扇，往往需要在4200片棕片中篩選，才能選出40片同一顏色花紋的棕片。光是挑花紋，就能看花眼。

要把每片棕竹片都削薄、削得均勻，是個功夫活，因為沒有任何輔助機器，工人全憑手指觸感來拿捏感受厚薄，輕了重了都不行。一把88茄的黑紙扇，3片扇骨加在一起才只有1毫米，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上色既要覆蓋力強，又不能畫得太厚，否則無法收扇。即便收了扇子，折裥的畫面也會破裂落粉。因此，人物的臉部、魚、鳥、獸的點睛處應避開折紋，題詩落款則必須順著折痕寫，可謂處處留心，步步驚心！另外，黑紙扇除了素面黑色外，其余都經金銀裝飾，有泥金面、泥銀面、雙回泥面等。單就書法而言，一般用真金粉書寫小楷；用假金書寫行草跨行。偶爾用到朱砂。看似簡單，卻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完成后的扇子，還得在烈日下曬，冷水中泡，沸水中煮，各經10多個小時，再取出晾干。只有不折不裂，平整如初，才算合格。這樣的考驗，可媲美“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當當”的銅豌豆。

1994年，一把大火燒毀了王星記在解放路的廠房、藏品，企業幾乎成為一個空殼。這場大火讓王星記元氣大傷。從那一年開始，王星記連年虧損，幾次易址。到2000年，王星記的年銷售額僅有160萬元，負債180多萬元，只有80多人的生產隊伍卻要負擔150多名退休工人……

眼看著百年老字號危在旦夕，孫亞青臨危受命，成為王星記的掌門人。孫亞青意識到，想要起死回生，就必須進行創新。

一般的制扇企業只有幾個品種，而扇子作為傳統的工藝品，市場適應面因品種少受到很大限制，常常失去了許多市場機會。尤其是在當今社會，現代科技已經將折扇市場擠壓得消失殆盡，條件好的到處有空調，差一點的起碼也有電扇。

但中國古話說，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折扇并不是完全沒有市場機會，關鍵在于如何揚長避短去把握市場機會。想要拓展市場，必須將關注重心轉移到扇子的文化功能上。

王星記覆蓋了所有扇子的類別，生產幾千個品種。類型之全，花色之多，不僅在全國絕無僅有，在世界也罕見。這給王星記贏得巨大的市場空間。

從消費需求來看，王星記扇子的目標市場分為實用產品市場、收藏品市場、工藝品市場、禮品市場幾個不同類別。孫亞青特別關注80后、90后這塊大的潛在消費人群，通過打造時尚、創新的概念，引導青年人接受扇子文化，消費扇子產品。

近年來，僅王星記開發的禮品扇，就開拓了國內外的幾個新市場，成為了新的經濟增長點。王星記禮品扇與國內知名白酒品牌捆綁銷售，包裝成酒、扇禮品裝，全新的創意理念，全新的營銷方式，不僅帶來了不同企業跨品類捆綁營銷的新思路，也拓展了新的營銷渠道。

而王星記與日本雀巢公司的捆綁銷售，更是堪稱現代營銷的經典。日本雀巢咖啡了解到王星記是日本在售最有名的扇子品牌之一，在咖啡促銷中想到了用王星記扇子做促銷禮品，進行捆綁銷售。這一策劃剛推出，立刻引爆市場，通過與雀巢的捆綁銷售，王星記銷售出35萬把扇子。這在單一產品銷售中，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紀錄。

老字號的創新，關鍵在于如何把握堅守與創新之間的度和節點的關系。孫亞青認為，老字號是老品牌、老工藝，但不是老化的品牌、老掉牙的經營理念。所以既要傳承和保留王星記原有的“精工出細活、料好奪天工”的理念，又要在營銷理念、渠道、技術、管理體制和機制上與現代企業管理接軌，借鑒世界優秀的先進經驗，為我所用。

這一觀點是孫亞青在與國外企業接觸的過程中總結出來的。

對外出口加工一直是王星記的一大經營業務，但是王星記所生產的折扇出口到日本只賣30元人民幣一把，而日本企業只是換了商標就把價格漲了10倍。孫亞青意識到，必須建立自己的渠道，進行品牌、產品和營銷創新。孫亞青專門成立了產品研發機構，每個月都要推出十幾種新產品。她還與中國美術學院等高校合作，舉辦扇子設計大賽。時至今日，王星記以每年35%的更新率在迭代更新產品，主要的扇子品類達到19大類、10000多個花色品種，除了供應國內市場外，還遠銷20多個國家和地區。

孫亞青還通過拓展產品線等方式，做強品牌。比如，制作檀香扇的下腳料過去都被低價處理了，現在孫亞青利用這些下腳料開發出了系列產品，有香爐、香料、香包，除了檀香香型以外，還有沉香香型的，所有香料全是純天然，與市場許多用香精生產的香料不可同日而語。正因為利用了制扇的下腳料生產，所以成本和價格都比較低，否則，按照目前市場檀香木每噸180多萬的價格，檀香木生產香料是不可想象的。由于王星記的香料貨真價實，一經推出，就供不應求。

一次偶然的機會，國際大牌迪奧相中了王星記扇子，將其作為香水禮盒中的搭售紀念品。為了贏得合作機會，孫亞青和設計師們動足腦筋。最終，在經過不懈努力后，一款高級定制的燙金不對稱折扇，讓迪奧方贊不絕口，雙方簽下6萬把禮品扇的訂單。而孫亞青也在這次“創新突破”中找到了王星記的出路——成為時尚名品的搭檔。繼迪奧之后，許多知名時尚品牌如巴黎歐萊雅、圣羅蘭等都向王星記拋出了橄欖枝。

2016年，王星記迎來了一個“小高潮”——G20杭州峰會落幕，20國元首陸續回國時，與他們一同踏上歸途的，就有這把王星記扇子。實際上，這并不是王星記扇子第一次亮相國際舞臺。早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時，王星記就已經根據奧運會主題，并結合中國傳統文化，僅用18天時間交出15個設計款式，拿到了“免費”入場券。

正如孫亞青所說，雖說對于一個百年老字號來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越傳統的東西，越要主動讓更多人知道。“走出去以后，既提高了自我設計能力、制造能力，也讓世界更多地了解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