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纖月
也許,我們都是流浪者。
只是我在云之彼端,而你在野之一隅。
天府之國——當簡洛踏上蓉城的土地,腦海里蹦出來的第一個詞匯。
航班上的她,在飛機攀升到萬米高空,四周云海環繞的時候,突然覺得莫名其妙的惶恐——是的,惶恐。她害怕,怕得要命,因為邁出了這一步,意味著她拋下了原有的一切——穩定的收入,穩定的生活,穩定的世界……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將一個人走過漫長的歲月,開始顛沛流離的生活。“白天孫悟空,夜晚林黛玉”這句話用來形容水瓶座的她再好不過,可最終,她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這樣的生活,只因為,她忘不掉那個人。那個,足以讓她懷戀一生的人——穆子岳。似乎總有一只無形的手,牽動著脆弱敏感但卻功能強大的記憶神經。
之前,有朋友說:“簡洛,會有人知道你在強勢的外表下是個如此細膩的女子么?”是的,只有真正走入她心里的朋友,才看得到她掩藏在內心深處的細膩和脆弱。就連來到他曾經來過的城市,都讓她對這陌生的城市充滿了好感,甚至在幻想著,當年他在這里是怎么樣的一個狀態?下了飛機,是否和她走過同一條路,路過同樣的立交橋,看過同樣的風景?越想越覺得溫暖。“你要失蹤?失哪里去???我得去找你……”終究他還是放開了她的手。愛情,在所有的砝碼面前,也許是分量最輕的那一顆。
可是,簡洛不一樣。她從小到大一直保持好成績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出色的記憶力。可現在,卻成了她的桎梏。她忘不掉他。她忘不掉,當他知道她的腳被高跟鞋磨破掉,專程來給她送創可貼的情景,然后又求她去逛街,挑遍全場只為給她選一雙不磨腳的鞋子;她受涼肚子痛,他喝掉一整瓶黃酒只為用酒瓶灌上熱水包上毛巾為她做個暖水袋;夏天,他的純陽體質很怕熱,而她怕冷卻為了他一直開空調,而他在半夜迷迷糊糊為她蓋了無數次被子;她和他一起走在不同城市的大街,手拉手一直說啊說啊,她的腳磨了水泡,沒有知覺似的繼續和他那么走啊走啊;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可還是翻過身抓過她的手摟在胸前;他應酬回來,喝多了酒,本來想逗逗她,卻真的醉了過去睡在地上,讓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上床,好像應該生氣的,可是她卻沉醉于他倒在自己身上,脖子后邊露出的淡黃色小絨毛;她喜歡做手工,手上總是充滿各種新增傷痕,而他只要看到,每一條都會問,然后心疼不已;她笨手笨腳摔碎了玻璃水壺,正在害怕他的責備埋怨,可他第一時間卻選擇幫她沖掉腳上和鞋上殘留的玻璃碴,然后自己一點點蹲在地上把玻璃碴撿干凈,生怕扎到她;他給她唱跑調的歌,那么的五音不全,可她卻聽了一遍又一遍;他為她戒了煙,然后她便可以記憶他身上本來的味道……而現在,這些,都已經只能是簡洛記憶的一部分,無時無刻,都在她的腦??M繞糾纏著。
有時候,簡洛會想,如果沒有遇到他,自己會怎樣。也許,會一直在逐愛的途中尋覓不止??墒牵讶挥鲆娝?。一見,便誤了終身。她無法想象自己忘記他的樣子,也無法想象自己接受別人的樣子。所以當他選擇離開,她只能選擇放逐自己。沒有女人愿意選擇這樣的工作吧,一年365天,幾乎260天輾轉于不同的城市,就像一直在流浪。不問來路,沒有歸期。
穆子岳曾經問她:“為了一個這樣的我,值嗎?”可簡洛只想,有生之年,只這一次,讓自己相信一次愛情,濃烈熾熱的愛情也好,蒼白無力的愛情也好,她對他的愛,已然滲入骨髓。曾經一度想過主動和他分手,但只是想想,便痛到撕心裂肺。有段時間她居然在看《香蜜沉沉燼如霜》,這本不是她的風格,不喜歡楊紫,也沒有粉鄧倫,但在楊紫殺掉鄧倫躺在地上痛徹心扉嚎啕大哭的時候,簡洛妥妥地感同身受了。那種痛初始于胸腔,許是爆發,許是彌漫,但最終卻無法停止,感覺整個人都要炸裂開來,曾幾何時,她覺得自己完全承受不起。很多人都說,失戀而已,挺一挺,時間會帶走一切。而穆子岳之于簡洛,完全超乎這個范疇。當發現這世界,有一個人,能夠懂你的每一個小心思,包容你每一個小任性,疼惜你的各種付出,接住你的每一個笑話每一個梗,心靈相通,你如何舍得忘記他?

可是如今呢,他還是放開了她的手,繼而消失不見。
于是簡洛選擇流浪。她知道,當她飛在天上的時候,也許他就在地上的某一列高鐵中;當她在某一列高鐵上的時候,也許他飛在天上或也在另一趟高鐵上。她假裝他還在自己的身旁,存了他那么多的語音和文字聊天記錄,那里的他對她說:“別再哭了,我都傷心死了;簡洛同志,別再自卑了,愛你呢,是真的;不能喝酒就別喝了,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要自己保護自己……”
蓉城的火鍋麻辣鮮香,而穆子岳無辣不歡。簡洛努力把思緒集中在面前的火鍋上面,但馬上又失了魂魄。因為他,哪怕深知自己是愛長痘痘的體質,她也努力的吃辣,因為他,她開始吃之前絕不會碰的心管、黃喉、腦花,各種來路不明的筋。每次見面,穆子岳總是嘲笑她的痘痘,卻不知個中緣由——除了辣,還有那些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影響著內分泌的夜晚。思念,是的,思念讓她輾轉,思念讓她失眠,那些個努力靠著穆子岳的語音聊天記錄入睡的夜晚,也許能夢到他,夢,總是甜蜜的,但醒來卻因為看不到他白凈的臉頰而深深失落。
寬窄巷子,人聲鼎沸。簡洛隨著人群向前走著,卻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像電影中經常使用的那個鏡頭——仿佛身邊所有人都是彩色的,運動的,但只有簡洛自己是黑白的一個存在,靜止在來來往往的人群當中。鏡頭切換,春熙路的步行街人群依舊熙攘,而簡洛依舊黑白,路邊的店鋪放著歌曲,聽起來卻都是悲傷的曲調,望向那些或悠悠或匆匆的人們,簡洛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很難再融入那個彩色的群體。
“子岳,沒有你,我便失去了色彩。你回來,好不好?”她試圖說出心中所想,卻發現喉嚨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也許因為太久沒有說話,聲帶居然忘記了曾經熟悉的振動頻率。穆子岳曾說她唱歌很好聽,甚至存了她很多的唱歌音頻??墒且驗槟阒幌胝f給一個人聽,只想唱給一個人聽,當沒有了他,聲音也便罷了工。
凌晨坐在機場的大廳,簡洛即將離開這座穆子岳曾經來過的城市。可她依然頑固地在想:“子岳,不知道我們的腳印是否有重合的痕跡?”同時她的耳機里傳來悠揚的女聲:“流浪是牧羊人的方向,晴天陰天或是雨天,從不過問是誰的方向,流到最遠的地方……夢中的你輕輕說聲,要離去,我的天空永不會,永不會放晴……”很久以前爆火的樂團女主唱演繹著一首《流浪之歌》。
一如簡洛。
一如穆子岳。
可是,也許你知道的并不是故事真相。
一年前,一次嚴重的車禍,穆子岳身受重傷直接進了重癥監護室。警察通知了他唯一的妹妹。妹妹趕到后,穆子岳在意識還清醒的時候告訴她,千萬不要告訴簡洛他原本準備向她求婚,也不要告訴她他車禍的事情,因為他深知如果自己死了,簡洛必然不會獨活在這世上。如果自己能轉危為安,就通知簡洛來看他,如果沒有,就告訴簡洛自己厭倦了她,離開了他們相識的那座城市,讓她不要再來煩他。誰知……他真的再也沒有醒來,再也,沒有回到他的簡洛身邊。那些話,變成了臨終遺言。妹妹只得如約遵守。在生命的最終章,知道簡洛的剛烈和癡情,穆子岳盡力給了簡洛最后的保護。于是,這世上多了一個失去永生摯愛的流浪者。但流浪,終究好過死亡。
不是每一個流浪者,都是心甘情愿地去流浪。
不是每一個流浪者,都能不再流淚。
不是每一個流浪者,最終都能找到自己最后的歸宿。
但是每一個流浪者的背后,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動人故事。
簡洛,我愛你。
穆子岳,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