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曉進 李覲麟
這年頭,似乎人人都有副業,“副業剛需”成為了社畜們應有的覺悟。知乎上關于副業的話題時常都會出現在首頁推薦中,副業百度貼吧里有無數招人或求推薦副業的帖子,各大新聞網站上總有人在探討年輕人搞副業,到底是不是剛需?“每天工作兩小時,副業6小時,我是如何做到月入5萬的?”、“成功的人生,可以從做自己的副業開始”、“上班只是為了生存,副業才是發家致富的途徑”……這類的文章數不勝數,標題抓人眼球,更直接撩動讀者的內心。可關于副業,有多少人了解過這其中的難和坑?宣傳著主業每天需要8小時,一個月掙三五千,但副業僅需兩小時,卻能月入上萬,恐怕是一則天大的謊話。做副業的過程中遇到重重挑戰,或即將將副業成功轉為主業,或因分心而導致主業副業皆失的人,向記者揭示了副業發財神話背后的真實故事。
第一次走進張陵創業公司辦公室時,他正在LOFT上層的閣樓中跟員工們開會。看到記者,他略帶歉意地雙手合攏,示意稍稍等候,會議很快結束。10分鐘后,樓上響起一陣歡呼、尖叫、掌聲……
在閣樓之下,是十臺電腦并列擺放而又緊湊的辦公區,也是張陵創業夢開始的地方。有些人也許生來就有不安分的基因。張陵畢業于西南地區一所重點大學,學習的是金融專業,但2007年畢業,去到了一家跟專業完全不對口的企業。由于好學上進,也把握住了升職的機遇,4年之間,就成了公司所有核心部門中最年輕的老大。
張陵一邊在公司獨當一面,一邊還在探索著人生的職業生涯中是否還有新的可能。“我第一個想創業的項目是跟3D有關。”張陵告訴記者,《阿凡達》是他看了幾十遍的電影,2010年,在電影院上映的時候就反復刷。
后來,出了藍光高清播放機,張陵又購置了設備和《阿凡達》的藍光碟片,一有時間就會在家里反復溫習。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張陵把自己的創業項目——3D試衣APP,拿出來跟大家分享,其中一個朋友馬上向他提了三個問題“第一,APP投入的成本和技術你怎么解決?第二,試衣需要龐大且實時更新的貨品數據庫,誰來拍照、誰來上圖,工作量巨大,你怎么解決?第三,你防止被復制、抄襲的核心技術在哪里?”張陵一句話也沒答得上來。“被朋友這么潑冷水,其實心里很難受。”
那一夜,張陵窩在家里沙發上,抱著筆記本電腦反復查資料,直到天邊透出魚肚白,也沒有找出能夠將朋友的問題回復得無懈可擊的答案。但張陵卻想明白了:創業不是徒有一腔熱情,還需要沉淀。
2013年,隨著移動互聯網崛起,O2O模式迎來了高速發展。張陵一度沉寂的創業夢,又重新被點燃。張陵把目光投向了移動電子商務,他工作之余,翻閱資料,做市場調研,并像模像樣地做出了一份商業計劃書。可再次將創業項目展示在朋友面前時,大家雖然覺得項目潛力很大,但沒有強大的技術團隊和持續大量資金跟進很可能會夭折。
“為什么不在你熟悉的領域來進行創業?”朋友一句話點醒了張陵。
移動互聯網時代,各行各業都處處是機會。在領悟到這一點之前,張陵像在迷宮里亂闖的少年,以為只有一個出口。2017年,張陵的身份,除了年輕高管還多了一個身份——創業公司CEO,涉足的領域與大學專業對口。張陵負責公司發展方向和重大戰略決策,另一個合伙人負責日常管理。
創業初期,張陵每天下班之后就會來到自己的公司,跟合伙人一起開會討論公司經營狀況,解決遇到的大小問題。而每到周末,張陵幾乎都在各地奔波。“從公司選址到注冊,再到搭建團隊,開張運營、拉業務、找投資……”張陵說,除期待美夢成真以外,養活團隊、維持公司穩定發展才是創業的現實寫照。“在主業和副業中你怎么找平衡?”記者問道。“主業是我的根基,副業是我的X。”在張陵看來,主業是他家養糊口、立足社會的保障,而副業對他來說是關于自身潛能和可能性的探索。“在國外,從事雙職業的大有人在,只要能力足夠甚至三四份工作也不是沒可能。”因此,張陵并不認可副業就是不務正業的職場偏見,而他也在用行動證明著自己的觀點。
今年11月,張陵所在城市脫離了秋高氣爽,降雨降溫讓冬季征兆越發明顯。在這個即將邁入寒冬的交替季節,公司創立兩周年紀念日當天,張陵向員工們宣布:拿到了第一筆500萬元的融資。雀躍之后,大家分享著慶祝蛋糕,也分享著與公司共同成長的那些陣痛與收獲。
而張陵,卻靠在窗邊,在手機備忘錄寫著:1.給辦公室添置一臺雙開門冰箱;2.給健身區域添置一臺橢圓機;3. 11月10日,10:12飛上海,會議……這就是張陵的副業故事。
至少現在看來,幾度失敗之后,他已經找到了實現自己理想的方向。只不過,能否最終成功,他也沒法判斷——如同他辦公室百米外的地鐵站一樣,駛向未來的列車,需要一站一站地停靠。
早上7點,馮一嵐(化名)起床把做好的饅頭、豆漿熱好,走到床邊叫醒兒子。早飯結束,把兒子送進學校后,馮一嵐的一天才正式開始。
三年前,馮一嵐每個早晨都是在雞飛狗跳中度過的。總是一邊忙著用微信回信息,一邊做早飯。那時的她,還在一家都市報社當主編,睜眼開始就被家務和工作攪得頭腦混沌。不過,主編、妻子與母親這三個角色,她都完成得非常出色。
兒子轉眼就快上四年級,馮一嵐開始在家庭和工作中搖擺。因為丈夫工作原因,照顧孩子生活起居和學習的事都落在了馮一嵐肩上,而從四年級開始,由于關系到小升初,所以孩子學習壓力會變大。望子成龍的她,希望自己能有更多時間來陪伴孩子、輔導孩子。
眼下這份需要經常加班、頻繁出差的工作,顯然與實際情況不符。于是,她決定開發一項副業,收入多少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時間能夠自由支配。經過一番對項目的考察,馮一嵐選擇了一款養生產品做微商。選擇的原因有幾個,一是她認為養生、保健類的產品相對而言市場較大;二是多年社會新聞記者的從業經驗,讓她積累下了不少人脈資源,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私域流量池;三是因為她選擇的這款產品在一眾微商產品中,各項資質較齊全,屬于有保障的產品。
花8888元成為代理之后,馮一嵐思考了很久,第一條文案該如何寫,該什么時候發。編輯好所有文案和圖片之后,馮一嵐還是有所疑慮,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不會是對朋友圈人脈的一種消耗。思索再三,她還是按下了發送鍵,心里想著“買賣順其自然,不強求。”不知道是人緣好,還是選對了產品,當天晚上來找馮一嵐咨詢下單的人數多得數不過來,一直到夜里2點,馮一嵐都還在回復微信。后來,通過朋友圈的裂變,馮一嵐的微信好友很快達到了上限,她投入的成本也在一個半月的時間回了本。
帶著微商這個第二職業,馮一嵐繼續在忙亂中度過了一年。其間不是沒有遇到過難題。一些同事開始在背后議論她“正事不做”,有朋友覺得她的朋友圈廣告太多,把她屏蔽了,甚至老公也讓她別做了,直接回家當全職太太就行。可馮一嵐不甘心,她下定決心提交了辭職報告,安心做起了微商。現在,每天照顧完兒子之后,馮一嵐便會開始規劃今天要發幾條朋友圈,廣告有幾條,生活有幾條。
“如果廣告發太多,很多微信好友就會屏蔽我或者直接拉黑我,把握這個度很重要。”馮一嵐對記者說。根據她的說法,自己就這樣一邊做著微商,一邊照顧兒子,生意越來越好,兒子也順利考上了重點初中。更值得一提的是,因為之前做過電視臺主持人和報社主編,所以馮一嵐的口才與文筆非常不錯,后來常常被公司邀請回總部去主持晚會,儼然成了紅人。
不過,眼看微信好友人數接近上限,馮一嵐又萌生了新的想法。她開始思考如何把這塊私域流量池細分,歸納成不同類型的流量。于是她決定開一家實體工作室,經常在這里舉辦讀書會、分享會等。
很快,這群受眾促成了馮一嵐“副業的副業”。她說,對于現在的她而言,朋友圈發廣告、文案已沒有太大必要,每個月訂單基本已經穩定下來。她現在的重心,放在了成人普通話培訓上,曾經的不少微信好友一傳十十傳百,讓她有了豐富的生源。不過她也清楚,曾經的副業變成了主業,最關鍵的還是得益于自己原本就十分扎實的文字功底和口才基礎,以及十分的熱情與堅持。
“微商或者培訓師也許都不會是最后選擇,只有不斷提升自己,才能在機會到來時抓住。”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畢竟,做微商的千千萬萬,能真正喜提瑪莎拉蒂的,又有幾個?
談起如今似乎人人都有的副業,呂沁(化名)看起來有話說。
“我覺得這個東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選品、人脈、毅力缺一不可。”呂沁對記者說。
因為在一個穩定單位里做著一份簡單的文職工作,呂沁一直想利用較多空閑時間做點副業。看著朋友圈里一個同學每天發著成交額好幾千、訂單多到手軟的截圖,呂沁估摸著這或許是個簡單上手快的副業。她告訴記者,這個同學和她同年畢業,不過從大四的時候就開始做起了微商,銷售的產品是手工自制牛肉干。
一開始,是同學、家人、朋友捧場,但后來呂沁發現她的生意越來越好,“輕松月入上萬”、“動動手,無需發貨,轉發朋友圈即可賺錢”等招收代理的廣告語深深地吸引了呂沁。于是,繳納188元代理費,呂沁成為了一名代理。后面的操作就很簡單了,除了第一條朋友圈內容是自己編寫的,其他的內容都是一鍵轉發上家的文案。
前三天,呂沁陸續收到了一些來自朋友、親戚的訂單,但一單之后,就沒了音信,返單率為0。呂沁試著問了一些朋友,為什么沒有了再次購入的想法,有人坦誠地告訴她:“其實這種牛肉干買超市里的大品牌就好了,手工自制的反而在食品安全方面沒有保障,并且價格還更高,如果不是捧場的話,一般都是不會購買的。”沒有了銷量,呂沁做著做著就覺得沒意思了。便越發機械地轉發著上家的朋友圈內容,自己的生活內容幾乎不再發了,有人開始屏蔽她,拉黑她。

“我用軟件清除屏蔽我的人,竟然有將近500個,我微信好友總共才不到1500。”呂沁覺得有些傷心,但也開始反思自己這個副業是不是又損害了自己的人緣,又賺不到錢。不到2個月,呂沁停止了轉發朋友圈,并且把朋友圈調整成了“僅三天可見”。
后來,她甚至半年都沒發過一條朋友圈,就希望大家能夠逐漸淡忘她曾經在朋友圈賣過產品。但有了這次經歷之后,呂沁自己總結過副業失敗的原因。最重要的一點,其實是選品,的確如朋友所說,呂沁不應該選擇這類手工自制食品,在自己無法確保食品安全的情況下銷售,其實是要負很大責任的。并且,如果不是非常信得過的人,的確下單率較低。
呂沁還提到,“其實我已經是很多級代理了,即便產品本身成本不高,但層層代理都需要掙錢,一人加個5塊8塊的,總價一下子就上去了。”因此,才會出現即使品牌名氣和各項保障都不如大品牌的情況下,售價卻更高,這也無疑喪失了很大優勢。

除了這些以外,呂沁認為自己本身試圖毫不費力就靠副業掙錢,完全通過一鍵轉發內容的方式是行不通的。“轉發來的文案不僅看起來很假,而且對于不同的群體,吸引力并不大。”呂沁分析道。接下來,呂沁打算還是把本職工作做好,她認為做副業應該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有時生硬地去做反而收不到好效果。
張陵、馮一嵐、呂沁,是三個普通的名字,也是三個群體在職場道路中的現實寫照。對副業的探討,不管是創業還是所謂做微商,表面看有勵志故事也有反面教材,從深層次看有值得考慮的社會問題,也有對觀念意識的思考。誰都想站在聚光燈下光鮮亮麗,卻殊不知道路的選擇失誤和對自身能力的判斷出錯,都沒有辦法在人生道路上得到那個最優解。副業到底能不能成為剛需?審題認真的會看到:剛需不代表沒有門檻。